穆駿遊深吸口氣,又道:“你哪來的問心無愧?在江南,哪裡有輪得到你說話的地方?”
杜宣緣聞言,眸光微動。
她扣住穆駿遊緊緊拽着自己的手,一字一頓道:“不勞将軍費心。”
在衆人看不到的背光處,杜宣緣近乎安撫般松下穆駿遊的手。
“站住!”剛剛被杜宣緣推開的呂爾這才反應過來回來的人是誰,當即厲聲喝止她往裡走得動作,“嫌犯陳仲因,還不束手就擒?”
杜宣緣瞥了他一眼,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郡主遇刺,你敢說與你毫無關系?”呂爾說着,便要令人将杜宣緣抓起來,同時扭頭對穆駿遊道,“穆将軍,人到底是你帶來的,還請随我去見一趟吳王,将此事好好解釋解釋?”
這意思,是今天逮沒逮到杜宣緣,都要把穆駿遊牽連上。
“且慢!”杜宣緣沒跟這個家夥再虛與委蛇些什麼,徑直道,“若要逮捕我,還請拿出确鑿的證據來。”
證據當然是沒有的。
杜宣緣本就與此事确無關系,拿不出現成的證據,這短短一夜的時間也不夠僞造罪證的。
但呂爾不慌不忙,換個說辭道:“昨日你随郡主去了城外的郡主府,一夜未歸,昨夜郡主遇刺身亡,你卻毫發無傷,如此之大的嫌疑,還要在此地強詞奪理嗎?”
杜宣緣擡眼看向他,道:“強詞奪理?”
“敢問閣下,大成哪條律法上寫了,無憑無據的情況下可以擅自捉拿朝廷命官?”
呂爾一怔。
他正要搬出吳王這尊大佛,卻見杜宣緣神情一肅。
她未蔔先知般朗聲道:“還是說王爺是打算罔顧國法,動用私刑?”
一句話,便叫呂爾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他拿不準吳王現在的想法。
跟随吳王多年,呂爾當然很清楚吳王對“名聲”的看重。
吳王自先帝時獲封吳地,在此經營十幾年,經營出一個賢王的名頭,今日縱因愛女身亡“沖動行事”,可此事暫告一段落後,吳王“冷靜”下來,焉知會不會問罪他這個敗壞王爺名聲的普通人?
正是因為追随吳王多年,呂爾才不敢賭這一遭。
在他猶豫之時,又聞杜宣緣肅然道:“閣下大可放心,我此身坦蕩,絕不會輕易奔逃。郡主新喪,請容我換一身衣裳,随諸位同僚前往王府吊唁。”
呂爾想着:杜穆二人吊唁也是去王府,與自己帶他們回王府的目的并無差别。
于是他一擡下颌,道:“希望陳禦史不要陽奉陰違。”
“還是希望閣下多讀讀詩書禮樂為好。”
杜宣緣丢下這句話,徑直走進官驿,呂爾着急安排人圍守官驿。
等把人安排好把守各個出口,呂爾再仔細一琢磨,才想明白杜宣緣那話什麼意思,面色氣得鐵青。
杜宣緣換了一身幹淨的衣物,同穆駿遊他們一塊前往吳王府。
呂爾則是率兵跟在他們身後。
本是看着他們,起着一路押送到吳王府的作用。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杜宣緣的神色太過坦然,這一行人昂首挺胸的,倒襯得跟在他們身後的那一群人像是護送的随從。
叫剛剛意識到先前是被杜宣緣嘲諷了一波的呂爾更加氣憤。
吳王府外已經挂上白燈籠。
福樂的屍首停棺在正堂,棺蓋未封,妝容齊備,腮紅落在面頰上,讓她看上去似乎隻是睡着了。
吳王不曾給她換上那些寬大難看的壽衣,而是令人為她穿上最喜歡的繁複绛色宮裙。
他就站在棺邊,凝視着女兒的屍身。
穆駿遊一行人進來悼念時,吳王擡頭掃了一眼衆人。
杜宣緣注意到吳王的發間一夜之間夾雜許多白發,草草束起,鬓邊還落下幾绺碎發。
他兩手撐在棺邊,待這些人為福樂敬上送别香,即将退下時,吳王出聲:“拿下。”
兩邊突然出現一隊私兵,手持利器向這些人逼近。
穆駿遊愕然轉頭,沖吳王道:“王爺這是何意?”
吳王背手而立,盯着面色如常的杜宣緣,并未給出任何解釋。
那些士卒顯然是沖着杜宣緣來的。
眼見這群人徑直上前将杜宣緣捉拿住,穆駿遊下意識要上前,卻被身邊的刺史拉住手臂。
雖被擒拿在側,杜宣緣依舊面不改色,望向吳王道:“王爺若有疑問,在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無故扣押督軍禦史,似乎不合規矩。”
“是有些疑問。”吳王語氣平淡,“請陳禦史去隔壁偏房一叙。”
雙手被縛的杜宣緣不做無用的掙紮,隻道:“在下有手有腳,倒也不用麻煩王爺府上各位。”
吳王終于正視這個平平無奇的禦史。
凝視她片刻後,吳王揮手令擒住杜宣緣的那些人退下,接着對周遭這些人視若無睹,自顧自走了出去。
杜宣緣同穆駿遊對視一眼,随後跟着走出去。
“将軍……”山南的刺史們見那些王府私兵并未退下,皆忍不住向穆駿遊靠近。
穆駿遊掃了一圈這些神情嚴肅、一動不動守在靈堂門窗左右的私兵,擡步向外走去。
果然,當他靠近門口,這些私兵立刻掏出武器虎視眈眈的盯着他。
他們在阻攔穆駿遊這些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