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明白過來的陳仲因讪讪難言。
杜宣緣卻不打算給剛剛緩過神的陳仲因留下緩解尴尬的餘地。
隻見她徑直掏出那封整整齊齊折好的信件。
正是陳仲因在這幾個月裡寄給她的唯一一封信。
不過這樣一封沒什麼特殊的信,杜宣緣居然會随身攜帶,這倒是陳仲因始料未及的。
而且這樣熟稔的動作,很難不讓人懷疑她早有預謀。
杜宣緣當着陳仲因的面把信展開,像是在展示證據般,一句一句地念,最後總結:“不曉得的還以為我是你的頂頭上司。小陳太醫,你這寫公文的水平不錯呀。”
陳仲因聽着很是赧然。
然而陳仲因大抵是與杜宣緣交往久了,在這等“無理取鬧”的對話中漸漸摸到一點兒門檻——絕對不要讓自己陷入自證中。
于是他一鼓作氣,先撇開視線,再道:“杜姑娘也不曾給我來信。”
陳仲因指的是杜宣緣沒給他關于這封信的回信。
但杜宣緣一收到信就給過他回複。
陳仲因一想起那場“回複”,腦海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些叫人面紅耳赤的場景,腦子一宕機,便嘴瓢了。
杜宣緣便抓住他的“血口噴人”,反問:“哪裡不曾給你來信?每月随月俸一道寄來的信箋不說,我自丹州出發前還給你去信,言明了抵達的日期。”
雖然她并不準時。
陳仲因自知被她抓住話柄,又不知該怎麼解釋,最後慘被杜宣緣再度占據上風,好一通蹂躏。
——隻是一會兒的席上,張封業就不小心給她掀了底。
張封業在天香樓點的好菜上桌,送餐的小二又從另一個食盒中取出幾壇酒,滿臉堆笑的奉上。
看見這跟飯菜一道送上門來的梅香酒,張封業這才意識到下午在天香樓遇上的那個小姑娘,和這棟百年酒樓關系密切。
他第一個反應便是這丫頭是哪個豪商富賈出身的小姐,才能和這樣的大生意挂上鈎。
不過張封業并沒有立即詢問杜宣緣的打算。
他們都是“粗人”,也不講究什麼食不言、寝不語的,好長時間才聚這麼一回,自然吃吃喝喝有說有笑的。
正此間,張封業随口道:“你原先來信,說是中秋後才能到,怎提前這麼多天?”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擠眉弄眼,又緊跟着笑嘻嘻道:“是不是惦記着家裡人啊?”
“家裡人”這會兒正頗帶深意地盯着杜宣緣。
——嘴上說回來前特意給他來信告知歸期,敢情這“歸期”還是個群發的消息,皇城裡但凡認識的是不是人手一份?
杜宣緣瞥了眼陳仲因,笑着給張封業把酒滿上。
喝酒吧你,别說話了。
省得他又好心辦壞事。
結果張封業一連喝了好幾杯酒,嘴上的門把不小心松開。
他咂摸着剛剛入嘴的清冽酒香,感慨道:“這酒确實不錯啊,賢弟,你那位小友……”
話說一半,張封業急急截住話頭,并觑着陳仲因的神色。
隻是他是多慮了,比起杜宣緣在外邊和年輕女子接觸,陳仲因倒是更擔心她在外邊和他們這群年輕未婚男子接觸。
不過因為這個話頭截的快,陳仲因隻聽到“小友”二字,不清楚這個詞兒背後指的是男是女,心也不由得懸了起來,下意識定定望向杜宣緣。
“是不錯。”杜宣緣假裝沒看見,點點頭說,“她一個姑娘家做生意也不容易,有空多照顧照顧生意。”
杜宣緣這話全是故意出口勸慰陳仲因的客套話。
梅不忍可沒那麼可憐,生意做的蹬鼻子上臉,短短半年就跟蝗蟲過境一樣吃掉城北大半的鋪面,急得沈孟浮張羅了兩個月,聯合皇城的各大商人以及背後的朝中勢力給梅不忍施加壓力。
她生意做的最不容易的地方,大概就是朝中無人,在盤鋪子、辦憑證、動用碼頭進貨的時候處處被掣肘。
杜宣緣這次和她見面,就是為她引薦一位朝中官員。
而連張封業這樣的老顧客都不知道的是,萬香樓這棟屹立皇城多年的酒樓,都已經暗地裡悄悄換了主人。
杜宣緣的嘴一向嚴實,這些背地裡布置的事情是一點兒沒透口風出來。
席上一番話出口,聽見“姑娘家”松了口氣的陳仲因與聽見“姑娘家”皺起眉頭的張封業同時出現。
還是在旁閑看叙舊的陳三截過話,道:“東西實惠當然就會去買,公事公辦。”
“對。”張封業急忙強調,“公事公辦,公事公辦!”
席間正說笑着呢,守福忽然急匆匆跑進來。
“陳醫使,宮中召您即刻入宮。”
——是對陳三說的。
幾人下意識先面面相觑一番,随後陳三立即起身,向二人告辭後即刻往家趕。
身上穿着便服,還得收拾收拾才好入宮。
“估計是太後娘娘頭又疼了。”張封業對杜宣緣道。
太後的身體狀況杜宣緣是清楚的,不過這短短幾個月的時間,陳三也是進展神速,很是受太後青睐,散值之後還會被宮中傳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