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周桓讓你來的時候,會不會想到你現在的處境?”
譚月琴搖頭,渾身抖得像篩子:“你到底想幹什麼。”
眼前人的反應落入眸中,明珩輕笑,面帶譏諷:“真是天道好輪回,譚煜在前朝隻手遮天那麼些年,生的女兒竟是蠢笨如豬。”
“不許你提我爹!”
譚月琴怒吼,眼底發紅,就要撲過去撕了明珩。
“咚!”
瘦弱的身體被明珩一腳踹開,譚月琴痛得蜷縮起身體,眼底的恨意藏也藏不住。
明珩沒将譚月琴的恨放在眼裡,單手捏起她的下巴:“去母留子知道嗎?”
此話一出,譚月琴頓時定住:“你胡說什麼……”
“前朝的劉氏,當朝的陳氏,咱這位陛下有多恨外戚,你不知?”
“那是他們死有餘辜!我們譚家忠心耿耿……”
“忠不忠心的,你覺得周桓在乎?”明珩放開譚月琴,眼神輕蔑。
“他若是在乎,令弟的那點伎倆可不管用。”
譚月琴如墜冰窟:“不可能……”
明珩起身,背對着譚月琴,望向窗外飄雪:“大延萬萬百姓,忠心者如蝼蟻,數不勝數。死千百個忠臣、能臣,你的陛下不會在乎。”
“可多一個權臣,他便要日夜難安了。”
譚月琴趴在地上,摸向手邊利刃。
她望向明珩的背影,她目光流轉,出言分散明珩注意力:“你以為,挑撥我和陛下的關系,你就能免于一死了?”
一聲譏嘲似的輕笑傳入譚月琴耳中,她起身向明珩撲去。
牢房中人影踉跄,明珩輕而易舉地捏住譚月琴握着匕首的手腕。
譚月琴軟下身去,絕望落淚。
“死是最簡單的事,等死才可怕。”明珩居高臨下,眼神譏諷,“你在此這麼久,可有一人進來看過?”
“不可能……不可能……陛下說他愛我!他會廢了你封我為後!他會重用譚家!”
譚月琴瘋一樣搖頭,掙紮着想逃脫明珩的桎梏。
可未料明珩忽然放手。
“嗤——”
刀鋒沒入明珩腹部,血液浸染她素白的衣裳。
鮮血染上譚月琴指尖。
“啊!”
她驚叫着想松手,可手腕卻被明珩牢牢握住。
明珩靠在牆邊,三千青絲灑在腦後。
一雙鳳眸黑沉,她死死盯住譚月琴,聲線飄渺似惡鬼低吟:“隻要周桓活着,譚氏和太子,就注定不能兩全。”
“你放手!”譚月琴拼了命逃避,可明珩的桎梏始終如舊。
終于,她甩開了明珩的手,奪門而逃,可明珩的聲音卻像鬼魅一般跟着她。
“我父兄的今日,便是譚屹的明日。”
望着譚月琴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前,明珩冷笑,眼底的恨意再也蓋不住。
周桓真是連她最後一點價值也要榨幹,想借她的手除了譚月琴?他做夢。
忍痛拔出腹間匕首,明珩雙手無力脫垂在身側,合眼,夢中前卻盡是前塵舊事。
年少時自恃才識無雙、家世顯赫,卻不知天高地厚、人心險惡,總以為朝堂君心皆可為她掌中物。
如今想來,何其愚蠢?
身入樊籠無所知,一朝醒悟卻是悔之不及,隻可憐明氏滿腔忠烈,一心報國,卻落得個如此下場。
又何其可悲?
如今困死于囹圄,教她如何不恨!
*
這一覺睡了許久,久到明珩忘了眼下危急的處境,忘了生死,忘了親故。
一路走馬觀花,就在她快要忘記自己是誰時。
一聲低低的嗚咽傳入了她的腦海。
緊接着出現第二聲、第三聲……一聲接一聲,嗚咽變成了哭嚎、哀叫,似海浪般向她撲來。
周遭一片黑,喧天哭嚎聲幾乎将她淹沒。
明珩被一濤濤聲浪拍倒在地,哭聲壓着她,怎麼也爬不起來。
明珩費力睜眼,可身邊隻有無盡黑暗。
她伸手,想揮開纏着自己的聲浪。
“咚!”
指關節劇痛,所有的聲音忽然都消失了。
稍許,取而代之的是嘈雜的低語聲。
眼前仍是一片黑,手上的疼痛緩慢消散。
明珩的感官漸漸回籠,她忽然發現自己是躺着的。
明珩擡手,探向身前,觸及撞疼她的“罪魁禍首”。
指下紋路粗糙,似乎是一塊木闆。
她擡手敲了兩下。
“咚咚”兩聲,證實了她的猜想。
最後一點低語聲都沒有了,周遭陷入死寂,她試着推動木闆,卻發現自己的力氣小得可憐。
明珩擡起雙腳,抵住木闆,反手在身後借力,腰部帶動臀腿,用力一蹬。
“嘩——”
木闆順着腿上的力量滑了出去。
她借勢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來。
正午的太陽格外霸道。
明珩被晃得眯起眼,久久不能适應。
刺目的白光漸漸溫和下來。
明珩方能視物,睜眼,便與四周一圈瞪圓了的眼睛對上。
腳下的長方盒子烏黑。
她站在棺材裡。
而棺材邊,百十來個縣民擁簇着,正目睹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