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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晉氏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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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明珩的視線卻停在了棺材邊上。

樹蔭密布,光隙之下,石碑靜立無言,其上镌刻兩行:

景陽縣令之女 晉岚之墓

建昭十一年吉日立

風也無聲,天邊飛鳥盤旋。

……

明珩定在原地。

老天真是跟她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

官差來晉府敲門時,明珩正好将晉文平留在家中的公文全部看完。

結合來時縣民的話,她對自己如今的處境已經有所了解。

總的來說,家破人亡。

父親被誣陷下獄,案子還未查清便自裁而死。

母親四處奔走求情,不想被州府緝拿,不到半月便病死獄中。

隻留下一個孤女,在這院子裡無依無靠。

明珩走出房間,到院中開門。

雖是稱為晉府,可也不過是個破敗院子。

晉文平為官清廉,領的俸祿堪堪夠一家三口的衣食,更遑論……晉岚還有心疾。

吞下一粒保心丸,明珩晃了晃空蕩蕩的瓶子,心下懊惱,方才不該拿出一顆出來打何文才穴道。

門再次被敲響,明珩搬下門闩,拉開大門,冷眼看着屋外三人。

三名官差緊緊依靠在一起,後邊二人埋着頭,不敢看她。

為首的許四頗為緊張地擡擡唇角:“晉小姐……何大人傳你進衙門。”

明珩挑眉,擡頭望了眼頭頂還未暗下的天空。

這何文才反應得挺快。

見明珩擡步,走了出來,三人皆是松了口氣。

誰料明珩走了兩步又回頭盯着他們,桂圓仁似眼珠子泛着涼意:“帶路。”

許四現在是徹底信了什麼“孟婆湯、奈何橋”的鬼話。

他甩開左右兩條鼻涕蟲,哆嗦着唇,低着腦袋就往衙門走,也不管明珩跟不跟得上。

後邊兩名官差欲哭無淚,不敢将明珩甩在身後,隻好跟在她身邊。

……

“啪!”

明珩一腳方邁入衙門,就聽得案上驚堂木乍響,将她身後官差驚得一跳。

何文才衣冠端正,換了身嶄新的官服:“大膽妖女!竟敢在我景陽縣境内裝神弄鬼!”

明珩未語,慢步走入堂中,兩列官差握着木杖“威武”起來。

明珩沉默,等着他們的動靜整完,才緩緩開口:

“官非正印,不受民詞。”

堂下聲音輕緩,說出的話卻讓堂上人聽不明白。

何文才皺眉,一頭霧水:“你說什麼?”

一旁的師爺擡頭,有些驚訝地看了明珩一眼。

明珩擡頭盯着何文才頭頂的烏紗帽:“依我朝律例,審理獄訟是縣令職責,新任縣令未到任,何大人您是景陽縣丞,無權升堂判案,若有違例,當罰十杖。”

堂前靜得可怕,官差們皆低頭交換眼神。

晉文平入獄不過半年,何文才已經升了兩百次堂,大事小事都要拍一拍驚堂木過過瘾。

若案此例,怕是錘得肉泥起勁了都罰不完。

何文才驚疑不定,轉而愈加憤怒:“你休得在此鬼話連篇!我朝律例何時有這一條了!”

一旁的師爺腦袋越沉越低,藏在陰影裡,恨不得鑽個洞溜走,可偏偏有人不讓他躲。

“要不您問問師爺?”

明珩笑意盈盈,望向角落裡的師爺:“刻意編造大延律法,可是要罰二十杖呢。”

明珩的話雖是在為自己辯解,可師爺卻聽出她話裡的警告意味。

他擦了下鬓邊莫須有的汗:“确有此條例,是建昭元年新增的。”

何文才眉毛幾乎要擰在一處:“本官十五年前就上任了,這新律本官不知。”

明珩頓住,擡頭,故作驚訝:“您是說您是前朝官,不事新朝主,是麼?”

這罪名可大了,就連一旁的記事官都停下筆來。

“你!”何文才握着驚堂木的手高高揚起,可還沒拍下,他又想起明珩說的話。

他收回手,拍案而起,沖到記事官邊上。

确定記事官沒記錄在案後,何文才回身瞪向明珩:“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攀污本官!來人!”

四周官差無人敢動,何文才氣急敗壞。

明珩開口:“當今陛下推崇以律法代替吏治,您作為臣子,卻說自己不知新律,還口出狂言,說自己在前朝便任官,這不是在藐視天子?”

“你這是惡意曲解本官!”

何文才頓時如鲠在喉,轉頭盯住提筆的記事官,怒喝:“不準記!”

記事官讪讪收回筆尖。

何文才平複幾番呼吸才冷靜下來,想起“正事”:“本官瞧你是鬼上身了,才會說這些胡話。”

被明珩帶偏的場面終于拉回來。

“正好這兩日虛有大師來了縣裡,你既說自己是在地府走了一遭,不如就請他替你驅驅邪。”

明珩這才注意到門後的躺椅上睡得正香的胖和尚。

虛有被人拍醒,迷瞪着眼環顧堂前,目光定在明珩身上:“就是她啊。”

他搖搖晃晃地湊到明珩邊上,擡起手裝模做樣地點兩下:“确是有些中邪的迹象,做場法事就好了。”

一股酒味撲鼻而來,明珩微微蹙眉,向後靠。

何文才喜笑顔開,順着商量好的話繼續講:“那還請大師現在……”

“隻怕不行。”虛有站起身來,打斷何文才,摸摸肚子,高深莫測:“既是正午附身,那附在她身上的鬼定不是尋常鬼,乃是千年厲鬼,等閑法事驅不了,還需要布置法場。”

何文才的笑容僵在臉上,心知他這是坐地起價:“您看這法場需要……”

和尚擡手,比了個五。

明珩瞥見何文才臉色鐵青,心底一聲嗤笑,不陰不陽地開口:“何大人可真闊綽。”

誰料何文才從袖子裡掏出一錠銀子,他強壓眼底怒火:“十兩,多的權當您的辛苦費,能否托您今日就将這鬼驅了。”

虛有收了銀子,看了看天色,見月明星稀,已是入夜,他再次開口:“不行。”

何文才手發抖,幾乎破功:“怎麼又不行?”

虛有向衙門外走去:“貧僧師門,法事共有三不做,日上三杆前不做,日落後不做,還有飯點不做,師祖規訓,貧僧實不敢違啊。”

明珩仔細觀賞了下何文才青黑的臉,眼底浮出一抹笑來:“看來今日法事是做不成了,何大人,我先回府了?”

語罷,也不等何文才開口,便徑直離開。

堂前皆是沉默,沒人敢看何文才臉色。

而明珩出了衙門,卻沒有回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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