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昭擡眸,面對姚定鋒,唇角牽起一抹冷笑:“陛下授意了?”
姚定鋒無聲,仍舊盯着晉昭,眼神逐漸危險起來。
可晉昭亦無所懼,回視過去。
縱是此人再膽大,也不敢假傳聖旨。
半晌,燭芯噼啪聲乍響,姚定鋒冷哼一聲,道:“我查過你,從齊州開始,你所到之處,無不血雨腥風。”
晉昭依舊靜立:“下官不知您想說什麼,若說血雨腥風,這朝堂之上,四方境内,何日不是波詭雲谲、暗流湧動?興風作浪的,從來都是那些權貴,我當年不過一介孤兒,總司大人,何故認為我能攪弄風雲?”
姚定鋒眼神冰冷,他警告道:“我不管你什麼來意,回了霖都,給我夾着尾巴做人,若敢使些陰謀詭計,為禍朝廷,我定會将玄鷹司的刑具皆在你身上過一遍。”
“是。”晉昭應下,似是半點不将姚定鋒的警告放在心上,開口問道,“天色已晚,下官如今可以下去歇息了嗎?”
“不必。”
姚定鋒眼神嘲諷:“我瞧晉大人面色不錯,早些上馬,也能早些回京,教陛下放心。”
*
皓月無聲,夜色低沉。
一連奔波數日,馬蹄踏至京郊時已是深夜。
十日快馬加鞭的路程,被硬生生縮短至八日,一行人皆是疲憊不堪。
及至城郊驿站處,晉昭終于扛不住,從馬上摔了下來。
一旁的傅泉眼疾手快接住她。
劉庭笙見狀,見縫插針道:“大人!這晉昭昏過去了!”
語罷,他回首,眼神示意付聞昔配合他。
付聞昔會意,颔首道:“如今天色已晚,隻怕城門已落鑰,不妨先尋個客棧歇歇腳,讓這晉昭躺着被擡進蘭台,難免玄鷹司落人口實。”
此話不假,皇帝桌前,彈劾玄鷹司辦案粗暴的折子從未斷過,隻是……
玄鷹司何時怕過這些人的奏折?
可這次姚定鋒卻一反常态,點頭應允了。
……
客棧中,晉昭轉醒後,便喚了熱水入房,隻說要沐浴後再入京。
守着她的玄鷹使不疑有他,隻退到房門外看守。
最後一提滾水入桶,客棧小二福身退了出去。
走前又看了眼晉昭,轉過身,不禁感慨:真是世事無常,這人在京郊客棧住了三年,真是看着他帶着一身才名來,緊接着三年沉寂不中榜,好不容易金榜題名,指望着魚躍龍門,又被遣出了京,未想這錦州一去,不到半年便回來了,還是被玄鷹司押回來的。
屋内,晉昭褪去衣袍,浸入水中。
水汽氤氲,蒸騰着将她的疲憊帶走。
背脊沿着桶身滑下,晉昭合眼,任由熱水将自己淹沒。
屋内窗棂忽然輕響,晉昭聞聲,眉頭微動,卻未起身。
房中未點燭火,隻有些許堂中燭光自廊側的紙窗透了進來。
室内光線昏暗,扶微腳步輕巧,移至屏風之後,便見到将自己沒入水中的晉昭。
“姑娘?”
扶微輕聲試探,晉昭便仰頭,從水中擡出臉來。
水痕輕微,自她眼睑遊過,滑下面頰,落于桶中。
晉昭睜眼,黑眸沉靜,眉宇仍是男子模樣,她看向扶微,輕聲道:“這幾日你跟着,辛苦了。”
扶微呼吸一滞,轉而又回過神,滿臉擔憂,低聲道:“張先生這回,是動了大怒了。”
晉昭沉默,轉而點頭,道:“是我總不聽醫囑,對不住他。”
可扶微卻皺眉,欲勸晉昭:“姑娘,我瞧那玄鷹司吓人的很,不若我們回……”
“嘩——”
水花聲響,晉昭手臂自水中擡起,隔空點在扶微唇前,示意噤聲。
屋外腳步聲響,又很快遠去。
扶微垂眼瞧着晉昭比年前瘦了一圈的手臂,隻滿腦子都是張期的那句“十載壽數盡數夭”。
她眼眸微動,面露不忍,還想再說什麼,可晉昭卻先她一步開口:“我意已決,不必憂心。”
終是擔心被人發現,扶微歎息,搖頭,從懷中取出藥瓶,遞到晉昭手中。
“這是先生新做的,用了味安神養心的杜鶴木,此物如今宮裡大肆收購,可難尋的很,先生說,你在朝為官,若得封賞什麼的,可向陛下讨此物,對你的病症大有益處。”
藥瓶入手冰涼,晉昭垂首看着青白的藥瓶,不知在想什麼,隻應了句:“好。”
扶微皺眉,還想囑咐什麼,卻聽窗外三聲敲響,她頓時回身,警惕起來。
“嘩啦——”
晉昭自桶中起身,随手提起衣裳穿上。
不知怎的,她有種奇怪的熟悉感。
窗戶被人推開,那人跳了進來,晉昭攔住扶微,示意她躲在屏風後。
腳步輕移,可還未等晉昭走出屏風,看清來人。房門忽地被人一腳踹開。
門前兩寸的地闆,驟然亮了起來。
姚定鋒目光淩厲,正要走進屋來,卻迎頭撞上了另一人。
“安陽郡王?”
晉昭腳步一頓,皺起眉頭,停在了屏風之後。
“喲!”屋内另一側,男子聲音慵懶,似是在自家花園一般随性自在。
“姚旺财,好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