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頭日上三竿,陽光熾熱,他卻忽而渾身發冷。
賀時序突然意識到,沈明燭看似柔軟,其實堅定理智得可怕。
這人心中自有一套親疏遠近的标準,可沒有人知道評分細則。
讓他即使想要往前都找不到方向,隻能原地徘徊,祈求這人一次垂青。
燕馳野如同炸毛的貓,大聲嚷嚷:“我收到信就來了,馬不停蹄!你憑什麼嫌我來得晚!換成誰這都是最快的速度!”
“不敢不敢。”沈明燭連連擺手,故作惶恐:“不是你來得晚。”
燕馳野臉色剛緩和一點,沈明燭慢悠悠補充:“是我動作太快了。”
燕馳野:“……”
不還是他來得晚的意思嗎!
“不對啊。”燕馳野狐疑:“你這麼快就和百越談好了?”
沈明燭痛快點頭:“嗯。”
“百越同意了?”
“對。”
“沒有提出别的條件?沒有為難你們?”
“沒有。”
燕馳野百思不得其解:“你怎麼做到的?”
沈明燭認認真真:“以理服人。”
燕馳野臉色一黑。
慶堯險些笑出聲來,他輕咳一聲,忍住笑意,拉着燕馳野到一旁小聲解釋。
畢竟作為有一定軍事能力,又親自參與了這場戰役的人,大概除了沈明燭,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情況。
他們兩人在角落裡嘀嘀咕咕,燕馳野時不時轉頭看沈明燭一眼,眼神因震驚而呆滞,顯得有些傻氣。
“表弟……沈明燭。”燕馳野神情恍惚:“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
沈明燭一本正經:“這五年裡,我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夜深了還不就寝,便是夢中也在默念兵法,就是不敢堕了表兄的聲名。”
“真的假的?”燕馳野有些感動,沈明燭明面上對他們不冷不熱,難道心裡這麼惦記他們嗎?
沈明燭毫不猶豫:“當然是假的。”
燕馳野:“……”
他咬牙切齒:“沈明燭,我要是再信你的鬼話,我就是狗!”
未曾料到自己白跑一趟,燕馳野頗有些沮喪:“既然你們這邊結束了,那我也回去了。”
沈明燭挽留:“多年不見,表兄,一起吃頓飯吧?”
慶堯介紹:“我知道有家店味道很不錯,就在前面那座城,進了城門右轉就是。”
燕馳野想了想,提起精神:“也好。”
他感歎:“确實好久沒見了,上一次見面時兵荒馬亂,也沒機會說上話,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
沈明燭微笑:“你才比我大兩個月,表兄。”
“大兩個月也是大!”自覺扳回一城,燕馳野神清氣爽:“走吧,去吃飯。”
沈明燭虛心請教:“表兄應該帶夠錢了吧?”
沈永和對他還算大方,盤纏給得足,但他在江南時把錢幾乎全給了顧央,已經沒錢下館子了。
燕馳野剛要答,忽而往前走的腳步頓住,他難以置信地轉頭問:“你專程喊我吃飯,該不會隻是為了讓我付錢吧?”
不是說好久不見嗎?難道就沒幾分想念?
沈明燭贊歎:“你真聰明。”
燕馳野:“……”
燕馳野面無表情。
沈明燭熱情招呼:“大家一起吃頓飯再上路吧?我表兄請客。”
像是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是燕馳野請客。
……也知道燕馳野是他表兄。
沈明燭這話說的怪不吉利的,賀時序覺得自己應該附和地笑一笑,然而他心底一陣陣泛着苦澀,隻能勉強扯出幾分搖搖欲墜的蒼白弧度,“殿下和小将軍感情真好。”
啊?感情好嗎?
燕馳野回想起見面以來兩人的對話,憤憤地想要不是有這表兄弟的名頭撐着,他早就動手了!
然而他不知道他現在的表情有多得意,連脊背都不自覺挺直了許多。
燕馳野輕哼一聲:“要是錢不夠,我把我自己押在那,斷不會讓表弟你吃白食。”
沈明燭欣然應允:“那就太好了。”
極其沒有良心。
沈明燭看向慶堯,“一起去?”
慶堯遲疑地搖了搖頭,笑道:“恩人你們先去吧,我有些話有大家交代一下。”
這些人從前當山賊時怎麼随心所欲他管不着,但是既然決定要以軍人的身份回長安,他就絕不允許他們丢沈明燭的臉。
沈明燭能看出他的用意,他也沒阻止,笑着指了指燕馳野,“那你們一會兒跟上哦,自己點吃的,錢記燕小将軍賬上。”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些人會是“慶将軍”的第一批擁趸。
這支軍隊的地基将在此刻成型,有什麼樣的規矩,什麼樣的堅持,什麼樣的軍紀——就看慶堯等一下會對他們說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