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燭中毒,要他怎麼放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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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朝多了一塊土地,這已經不能再瞞着臣子了。
上早朝的時候,沈永和讓百官舉薦一人治理百越。
他說的輕描淡寫,隻說百越歸降,半點沒提過程。
百官一陣嘩然。
前一天他們還在為如何與百越建交而憂愁,今天就說百越是他們的了?究竟是他們昏迷了數十年,還是昨天晚上有天神下凡?
這當然是件大好事,可這事兒來得太過離奇,實在不能不讓他們警惕。
顔慎歎了口氣。
他出列:“陛下,沈明燭一人滅百越,解朝中燃眉之急,臣請旨,請陛下重賞。”
竊竊私語聲驟停。
——原來是沈明燭。
一時間好似連開疆擴土的喜悅都降下去許多,都是比猴精的人物,在場的人誰猜不到,一開始讓沈明燭去,本就是讓他去送死的。
放在以前,沈明燭的生死他們毫不在意,可自宮門那場異變之後,也許是因為救命之恩,也許還有别的原因,但他們确實再難以平常心對待關于這人的一切消息。
事情終究往他最不願意的方向發展。
沈永和語氣不變:“依右相之見,朕該如何賞他?”
顔慎踟蹰,一時未有言語。
“陛下。”蕭予辭道:“百越雖是彈丸小弟,可其土地肥沃,糧食一年三熟。沈明燭未費我朝一兵一卒拿下百越,此等功勳,臣請陛下封侯。”
沈永和臉色稍霁,不等百官商議便蓋棺定論,“準,着禮部拟個封号。”
侯爵之位而已,空有地位沒有權力,無非是付出一些金銀,便是給這人一個閑散王爺的職位又如何?
而最令他滿意的是,蕭予辭是為庶民沈明燭請旨,而非廢太子。他與沈明燭之間,早就隻有君臣尊卑,再無兄弟情誼。
“陛下,臣有一問。”一言官出列,躬身行禮,神色端正肅穆。
依沈永和的經驗,這通常代表對方說的不是什麼好話。
果不其然,言官道:“道遇虎,遣一稚童開路,此為殺人乎?”
——路上遇到了猛虎,讓一個幼小稚嫩的孩子上前打虎開路,這算不算殺人?
言官又問:“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陛下派遣沈明燭出使百越,為何不曾朝議決斷?為何不曾明文下旨?臣忝為朝廷命官,竟分毫不知,臣失職。”
哪裡是“臣失職”,這話裡話外,全都在說“陛下無禮”。
沈永和含怒:“朕要派個人做事,還需要經過你的同意?”
言官毫不退讓:“此為濫用私刑,恕臣難以從命。”
他不是為了維護沈明燭,是在堅持自己的原則。
今日沈永和能為了殺沈明燭故意給他一個送死的任務,他日這種手段就會被用在别的同僚身上。
巍巍皇權,予取予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不該變得這樣卑劣,這是不對的。
他知道這話注定引得陛下不喜,可又有什麼關系呢?
他是言官啊,忠臣之事君者,莫先于谏。順道而行,縱死何懼?
“此事毋需再議。”沈永和目光冰冷,卻也奈這人不何。
是他自己決定要當仁君的,是他自己決定要治下寬仁、從谏如流,留千古美名。倘若因言語冒犯怪責臣子,那無疑成了一場笑話。
蕭予辭輕咳一聲,打圓場道:“沈明燭身無官職,陛下不過尋人辦點私事,曲大人言重了。”
朝堂上從未因大齊多了一塊地盤而如此氣氛怪異過,分明是件足以大醉三日的喜事,偏偏卻難以輕松地快樂起來,心中莫名沉重。
就連被推舉出來的治理百越的大臣都神情尴尬,好似搶了别人的功勞般無所适從。
如果沈明燭是個單純的臣子,他會因為這一個功勞青雲直上,而不是隻一個空有其名的侯位敷衍了事。
偏偏他姓沈,偏偏他所犯是謀逆大罪,偏偏他是廢太子。
然而誰也沒想到這件事居然會發生轉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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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月,沈明燭完成任務歸長安。
這回不像他走時的悄無聲息,滿朝文武都做好了相迎的準備,沈永和為此專門延長了早朝。沈明燭的功勳已無法遮掩,他心中固然不願,卻也隻能顧全大局。
沈永和有賀時序這個内應,對這趟多出來的燕馳野、慶堯等也不多詫異,他端坐高台之上,面色如常,含笑道:“諸位此去辛苦了。”
“陛下!”賀時序忽然跪倒,刹那紅了眼眶,“臣請陛下徹查殿下昔日謀反一事,殿下是冤枉的!”
所有人猛然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