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眼神迷惑，覺着不解極了。

有心勸幾句，卻看姜遠晏已經閉上眼，一副養神模樣，第一次見他這麼一副心情不好不想說話理人樣子，兩人不知該怎麼開口說話，不時眼神交流。

閉目中的姜遠晏并未有面上的平靜，若是往常，被吳仁酸諷嘲笑到他臉上，當他放個屁就過了。可這兩日心境起了變化，本就雜亂的心，更無法釋懷。

腦子裡一遍遍劃過的都是錢父和吳父幾個明裡暗裡擠兌，阿爹僵硬難以回言的窘迫，一顆心好似泡在麻油鍋裡煎過，再難恢複。

“阿遠沒事吧？我看着他很反常。”

賀水先讓車夫到了姜府，看着姜遠晏與他們随意擺了擺手便下馬車進了家門，有些擔心地對林森道，“該不會是剛才吳仁那一夥的話真刺激到他了吧？”

其實這樣嘲笑他們幾個不學無術的話，不僅跟人争執時被嘲諷，背後講究他們的也不少，賀水都沒當回事，他們的确就是吃喝玩樂的公子哥。

就算被人說到臉上，也不覺着有什麼，就算是吃喝玩樂，他們也沒妨礙到誰，也沒違法亂紀，他們樂呵就行。

楊森搖搖頭，“不知道，頭一次見他這樣，”别說被人說到臉上，就是他們自己個也常開玩笑說自己個旁的本事沒有，就是會吃喝玩樂。

兩個纨绔子弄不明白這纨绔好友怎麼就不對勁起來了，但也未多想，約着明天沒事再出來玩，年底了，坊間街裡逗趣的可是不少，比如坊間年二十九廟會。

肖氏這會兒也在跟姜沅甯說廟會的事，“咱們坊間的廟會雖然沒有慈恩寺的百戲，但也有不少雜耍，年底的這場最為熱鬧，到時候多帶兩個随從，叫你大哥帶你出去玩玩。”

她覺着女兒這幾天都沒大有精神，往常這時候可喜歡往外跑着去玩了，擔心她是在家憋悶。

姜沅甯哪裡有心情去廟會，刀都快懸在頭頂上了，“阿娘，我不想出門，年底廟會人多也亂糟糟的，萬一再碰到什麼拍花子的壞人，外面還冷，不如在家暖呼呼地。”

她忽然一下說的嚴重，可這事往常也不是沒發生過，肖氏也猶疑了，又看她是真不想去，“那不願去就不去吧，阿娘就是怕你在家憋悶。”

“不會，阿娘快去忙吧，不用管我，我去找祖母說話去。”

才要出去，就聽下人來報，說是公子回來了，肖氏往外看了一眼，順口道，“你大哥可算是知道回家了，真是玩瘋了，不過這個時辰的回來，倒是少見，也不知用過午食沒有，”說着便吩咐下人去問。

姜沅甯眼中劃過笑，阿娘也就是嘴上說的嫌棄，其實可心疼大哥了，她也往外望了望，卻沒看到人影。以前大哥回家，都要先來阿娘這裡，但也沒多想，以為是回去換衣裳了。

但直到吃晚食，姜沅甯也沒見到姜遠晏的身影，“大哥呢？”

“說是沒有胃口，中午也隻吃了一點兒，我讓人去找郎中了，給他看看是不是染風寒了，”兒子身體康健，少有生病，但前兩天女兒受涼起熱，讓肖氏有些草木皆兵，“正好快過年了，大家都請個平安脈。”

“阿娘說的是，”姜沅甯有些擔心大哥，想吃過晚食過去看看，

不過可能是姜遠晏知道了肖氏懷疑他受寒使人請郎中，不大會兒便來了青松堂，随意坐下，“阿娘不用請郎中，我就是昨晚吃酒多了，明日就好了，我喝點粥就行。”

他确實沒有什麼胃口，吃酒不過是個借口，過來青松堂也是怕家人擔心，但心裡依然雜亂着。

“還是讓郎中看看，”姜老爺子不贊同地看着孫子，“酒也少喝，喝多了傷身，你還小，當愛惜自己身子骨。”

姜老爺子幼年時身體羸弱，從小就被教導注意身體，便是姜父也不是體魄康健，屬于羸弱文人，隻性情較疏朗。

好在，祖孫三代，體魄一代比一代強，也讓姜老爺子覺着，或許自家一脈單傳會慢慢打破，後代子嗣慢慢會豐盈起來。

待郎中來，姜家主子們依次診了脈，除了姜老爺子有些氣虛，也是老毛病了，冬日裡尤甚，姜遠晏許是年輕的緣故，身體很好，倒是姜沅甯有些弦脈，也就是肝郁。

“阿甯這是……”

雲氏忙握住孫女的手，“可是有什麼煩悶事，心情不好？”

姜沅甯忙道：“沒事，祖母，可能是上回出去被氣了下，郎中說了輕微的，也無須用藥，我會調節好的。”

大意了，竟忘記中醫診脈本事，不過也好，也算是為她後面要做的事做印證了。

倒是大哥，總覺着他有心事一樣，沒往常那麼愛笑了，好像也有心事，問他卻說自己瞎操心，“我能有什麼事，吃喝玩樂，就是喝酒沒緩過來。”

姜沅甯覺着他說這話，好像哪裡怪怪的，但大哥确實也是吃喝不愁、玩樂自在的很，便沒多想。當務之急，還是解決禍家隐患。

日月升落，至除夕前夜。

寂寂寒夜，呼嘯半宿北風将歇，湘院燈火驟地通明。

有大丫鬟映春腳步匆匆自正房抱廈提燈匆匆步出，急聲吩咐下仆，“你速去青松堂請老爺子、老夫人過來，你去大公子院子請他盡快來姑娘這。”

今日她為姑娘值夜，不知為何，姑娘忽然于睡夢中悲憤哭喊醒來，捂着臉痛哭，連聲要見老爺子、老夫人、夫人等，肖嬷嬷趕過來安撫不住，隻能趕緊去請人。

快速吩咐完，她自提了燈籠一路小跑挑近路往姜父和肖氏所居正院去。

因走得急，路上還差點跌倒，但一想到姑娘凄慌無助要人模樣，腳下又加快許多，奔至正院敲響大門。

随着下仆腳步聲奔走，其他各院也依次亮起燈火，數道人影匆匆自不同方向趕往湘院。

聽着隐隐嘈雜起來的動靜，姜沅甯抱着小朵繡海棠花錦被，身子輕顫，被肖嬷嬷攬在懷裡，不時呓語般一聲，“阿爹，祖母……”

為了盡量不攪擾到家人睡眠，她白日裡特意多睡了一個時辰，上半夜起夜後便沒再睡，幾乎是假寐着躺在床上，回想着前世那些凄慘，醞釀足了情緒，待寅時左右才做出驚夢模樣起來。

其實也不許如何醞釀，隻要回想起前世家人皆亡與匪徒，被姜侍郎府所累所害，她便難掩憤恨，想起家人慘死眼前，淚水止也止不住，哭到抽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