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高！這場景太熟悉了，上一次船隊協防時，老高就是坐着竹筏從河對岸這樣緩緩向我們靠近，那家夥的力量不能用常理來判斷，果然不會如此輕易被洪流給沖走。得把大家都集合起來才行。不對——那個怪物也太不可思議了，我們都是肉身，聚集起越多的人反而意味着越多的人要跳火坑。

我這樣想着收起了哨子，然後快速跑向那邊。這裡到江邊的路再熟悉不過了，抄中文大學的近道然後爬上炫燈山，上一次就是在炫燈山的稻田裡截住的老高。可下山雖然沒那麼費力但也沒那麼容易。那點火光也随着進入到炫燈山後被視線遮擋不見。我氣已經喘不上了，但這情勢又逼着我不得不繼續往前跑。

待我又翻過一個山頭後，終于看到了那個埠頭。埠頭上聚起了幾個人，火把也不再是那一個，而是三四個。看來巡邏小隊的人也看到火光聚攏過來了。他們看到我來後讓出了一條路，他們圍着的人不是老高，而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

“你就是李淵？”雖然她是黃頭發白皮膚，五官和我們有着顯著的差異，但說起中文來沒有口音。

聖麗島雖然隸屬最初由美國控制的密克羅尼西亞聯邦，但畢竟開發全靠王義保帶來的中國勞動力，華人占據了開發的主力，中文也随之成為特區的主要語言。所以早期來這裡發展的西方老人會說标準的中文在這裡并不是什麼稀奇的事。直到翻譯AI的發達和西方人聚居區的發展，不同語言間的學習才變得毫無價值。

“是的，你是…… ”

“我是從聖盧娜來的，這個是麥克思托我要交給你們的。”

我看她打開了那個沉甸甸的麻布袋，袋子裡的東西在火光的倒映下閃閃發光。

“金子？”大災難之前，金子做了幾千年的貨币。但大災難之後，這成了最沒有價值的東西。我們的社會因為配給制幾乎沒有交易，就算是船隊來了也是以物易物，沒有想過正常社會發展後貨币的問題。

“Commander死後，麥克思帶我們建起了新的社會。我們利用船隊送給我們的種子開始耕作，對勞動進行了重新分工，植物在這座熱帶島嶼上生長得很快，看來我們沒多久後就可以收獲了。有了希望，大家幹活也有幹勁，前陣子負責勘探的隊伍找到了交易所裡的黃金。”

聖盧娜期貨交易所，在大災難前是聖麗島最大的期現貨交易平台，交易的主要标的是貴金屬和石油。随着聖麗島在世界航運中的崛起，島上的期貨交易所也逐漸在全球貿易中舉足輕重。那個交易所裡應該存有不少用于現貨交割用的貴金屬。

“麥克思現在是我們的新領袖，他覺得我們既然在同一個島上，互通有無能讓我們更好地恢複原來的生活。所以派我來探路，畢竟船隊早晚有一天要走，所以開發一條陸路的交易通道格外重要。我照着他們畫的地圖到了工業區，又利用八方城的綠帶森林到了未來城。我以為要在岸邊過夜的時候，看到了那邊的碼頭上綁着一艘竹筏，所以劃過來了。”

“竹筏？江對岸好像沒人住了吧？”

“之前有，不過現在應該沒有了。”

“诶？江對岸有人住？”“這麼說來以前不是說有個鬼怪住在江對岸嗎？”“那個鬼好像幾天沒出現了。”“自從上次船隊抓捕之後。”“不過船隊也沒抓住那個鬼怪吧？”

他們幾個讨論了起來，不過都已經這個點了，馬上就得三更，而且之前我們還見到過外置機械骨骼的人對我們發起攻擊，現在的威脅可不止老高一個人。這麼晚了得先給這位大嬸安排住處才行。中華城裡有不少無主的空屋，但現在能有鋪好的床鋪好好睡上一覺的地方就隻有半山腰的國賓館了。那邊還有醫院的功能，所以有房間随時準備着給人入住。盡管這會兒上山需要些時間，但也實在是沒有其他地方可去。

“這個地方，真的像天堂一樣。”走到半山坡後視野寬闊了，麗影的整片土地也盡覽眼中。黑夜裡中華城的平房裡還亮着點點民火，本來就是矮建築，不少已經經過了修繕。一旁的炫燈山上新一季稻谷已經成熟，迎着海風能看到飄曳的影子，這兩天我們走的這條往山上去的路也經過了臨時修補，雖然柏油還沒法填補，但坑窪已經放上了踮腳的石頭，所以在雨後也能輕松行走。路兩旁的空地整齊地放着剛切割好還沒來得及運下山的竹子。黑暗正好給那些坍塌雜亂的角落蓋上了遮羞布，如此看去俨然是一副電影中常見的桃源村景象。和滿是仿西式建築，還隻整理出了一片廣場的聖盧娜比起來還真是一副極其反差的模樣。

“也怪不得麥克思懂這麼多農業的知識了，原來他在這樣的地方呆過啊。”

“說起來，島西邊現在怎麼樣了？”

“你們解放了我們後，軍隊倉庫裡藏的腌肉還有罐頭都平均分給了所有人。我們終于吃上了一頓飽飯。船隊給了我們一些種子，我們清出了廣場邊上一片地方開始種植糧食。大家在麥克思的組織的下各自分工，食物來源也不再單純依靠從廢舊建築裡搜尋來的變質食物，有人捕魚有人種菜，三年來第一次吃上了新鮮的食物。還有人收集那些倒塌建築的磚頭開始建造房屋，其實這島上最不缺的就是磚頭，我們很快就能不用住那些漏雨的大帳篷了。連我自己都沒法想象這麼短的時間裡我們有了這麼大的改變。”

這樣嗎？聽到這消息真是太好了，說實話光用聽的我也沒法想象那裡有了如此大的改變。她手裡拿着手繪的地圖，這一趟回去後可以利用這條探出來的安全通道來往兩地。這座島上其他地方的幸存者，一定也很快能相互交通吧？

好在國賓館裡晚上還有人值班，幫大嬸安排完住宿後時間已經早過三更。巡邏的隊員應該已經吹過哨子解散了吧？但這個地方離中華城太遠應該聽不到。原本還有林星燈火的城裡這會兒也隻留了兩三個火種，城市變得更加昏暗了。

但就在下山路的岔口，沒多久就要回到城鎮的檔口，我忽然注意到江南嶺那邊還有一點火光，和常有的綠色鬼火不一樣，是紅黃的火光。

剛剛在平台上經曆的一幕又回到了我的眼前。那個隻有一半腦袋的小陳，難道不是我的幻覺？幾乎沒有多想，我就朝那邊走去，與其說是想一探究竟，不如說是那團星火在召喚着我前行。

火光是在西湖小學裡，被四周高樓包圍的人造天坑裡，我本不應該在剛剛那個角度看到那團火才是，可那團火卻又分明在我的面前。為了一探究竟我利用之前搭的石闆跳入了靠着山坡的那棟建築裡，從窗口向下望去，那團火焰也愈加清晰。

那人似乎隻有腦袋在燃燒，就像是一個火柴人一樣。它擡起了頭來，眼睛是火焰中唯一能見到的五官。那眼睛似乎已經注意到了我，正惡狠狠地盯着我。

“為什麼？”什麼？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它發出的聲音，按理說這距離應該聽不到它發出如此語氣的聲音才對，可又分明傳入了我的耳中。

“為什麼不殺死我？為什麼我連這樣都死不掉？為什麼要給我這具不死之身？”

他的低語不斷重複着，腦袋上的火苗越燒越旺。随着這低語的聲音不斷重複，火苗化作了一條火龍飛升而起，直直向我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