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通知爹。”

“等等。”紀彤伸手拉住陸書行的衣袖，看着那個男人，慢慢道：“這不是活人。”

“什麼？”

紀彤走到那少女的“屍身”旁，蹲下/身，伸手挪開她捂住腹部的手，果然見裡面空空如也，并無血腥的髒器。

啪，啪，啪。

男人放下手掌，唇角一勾，眼中泛起贊賞的神色道：“好眼力。”

“這拙作雖然還有些缺欠，卻也很少有人能一眼分辨并非真人。請問在下是哪裡露了破綻？”

紀彤擡頭注視男人。

他的笑容變了，眼角微露幾根笑紋，眼中泛起一絲玩味的漣漪，仿佛一片暗藏異獸的深潭，偶有一絲波動，但是轉瞬又安靜了下來。但是你知道，那并不安全，底下的猛獸也并非偃旗息鼓，而是正伺機而動。

但是她卻沒有躲避這眼神，而是站起身來，走到這人面前，俯視着他，道：“真的腹部中刀，血液不應該這麼少，而且她的臉上也太幹淨了些。”

男人愣了一瞬，而後才大笑起來，似乎覺得這答案有趣極了：“是啊，傀儡做的再如何像，也終究不似人會痛，自然不會因中刀痛苦，也不會因此流汗了。”

紀彤這時也微微一笑，仿佛隻是偶遇閑聊般自然道：“我回答了你的問題。禮尚往來，你也該答我一個。”

“有道理，這很公平，姑娘想問什麼？”

“你是誰？”

“生-意-人。”男人又笑了，這回卻換了一種溫和有禮的笑法，似乎他是全天下最為好客親切的人，接着他從懷裡掏出一個木片遞過來，“若是姑娘有一日想光顧，在下定會掃徑以待。”

紀彤看着手裡的木片，看着是枯萎的木頭，但是入手卻光潔油潤，上面什麼也沒寫，隻繪了一棵李樹。

色彩豔麗的蘑菇有毒，擁有斑斓花紋的動物有毒，而人亦如此。

她心裡莫名升起了一種預感，或許他們會再見面。

***

翌日。

紀彤從陸天的書房出來，調轉腳步，去了青雲鑒。

青雲鑒乃是名捕司的重地，非有總捕頭的腰牌不能随意入内。這裡收藏了名捕司多年來的案件卷宗，更有朝堂秘辛，江湖奇聞，許多都是不可外傳的。

她按着案卷分類，找到了青雲秘錄第七百八十六卷——《江湖異人錄》，然後順着姓名分類，翻過去，直至停在“李”字上。

李蘭溪。

枯木齋之主。

技能：傀儡術、機關術，其他未明。

批注——

有人說，他是妙手回春的神醫，能生死人肉白骨。

有人說，他是見錢眼開的錢串子，銀子到位一切好說。

還有人說，他身負詭谲秘術，不日便要被反噬自戕。

但是若逢絕路，隻要找到了枯木齋，便有了一成指望，或可枯木逢春，化險為夷。

綜述：無情人，謎語人，退避三舍為妙。

紀彤看到那反噬自戕，心說，那一日恐怕還遠的很。如今他仍活得好好的，生意還十分紅火。

師父剛剛已告訴她，那所謂的“女屍”，是金老爺向枯木齋定做的，自己女兒的等身傀儡，而這用途，也頗為與衆不同。

與陸書行所猜的不同，金老爺這回沒吹牛，他的寶貝閨女金寶兒真的長了一張十分美麗的臉，可說是閉月羞花，放在京城裡也是數得上号的。

但是無奈這金小姐美則美矣，在文墨一道上卻是七竅通了六竅。金老爺生意雖然做的大，卻很吃了些不少沒學問的虧。小孩子都知道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士農工商裡的頂級商人金老爺雖然有錢，但是面子卻不一定實在。因此他畢生之願，就是希望女兒能嫁入官宦之家，讓他揚眉吐氣一把。

今年恰逢百花宴，金老爺就使出了渾身解數，給女兒弄到了帖子，他家财雄勢大，女兒又貌美，自然是通過了初輪的畫像選拔。但是到了這最終的宴席上，卻是要真刀真槍地比試的，他金家便要露怯了。

于是愛女心切的金萬年想出了一個高招——李代桃僵。

他花了重金聘請了李蘭溪，給女兒定制了等身傀儡，隻要能幫忙混過這才藝選拔，讓他女兒有些才德之名，能在那些高門大戶裡留個好名聲，為日後找個好婆家打個基礎就行。

這事本應該秘而不宣，但是卻不巧被紀彤和陸書行撞破，金老爺這才将其中的因由和盤托出。沒想到卻正中了陸天下懷。

這魁首至少要比賽過半才能推測出來，殷慶必然不會很早動手，因此混入其中，耐心觀察，是上上之策。

本來按照陸書行的建議，陸天也想過給紀彤安個世家小姐的名頭，潛伏在百花宴中，但是他又擔憂紀彤久在男人堆裡，又做了多年捕快，行為舉止和閨閣小姐大不相同，容易露出馬腳。但若是作為金家的丫鬟進入百花宴，這露餡的可能便少了一大半。

故而，紀彤這次便是奉了師命，去拜訪枯木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