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蕾當即合掌稱贊:“綠绮配琴心,果然是天作之合,看來我明日是有耳福了。”
秦曼霓立時冷哼一聲。
一時無人說話,隻有杯盤之聲。
一個嬌柔的聲音卻道:“聽聞林姐姐和世子是青梅竹馬,真是羨煞旁人,但是居然被人耽擱了婚期,真是好生可惡。”
這說話之人,卻是李蘭溪。
紀彤這時候才真對李蘭溪的演技歎為觀止,他年紀明明比林筠露大了許多,這聲姐姐卻叫的無比自然,人家其實跟他沒什麼交情,但是這話裡的語氣,卻仿佛是林筠露的嫡親親的妹子,滿心為姐姐抱不平。
林筠露近日胃口一直不佳,此前舀了一碗參湯在喝,此時勺子卻陡然脫手,當啷撞在碗壁上,丫鬟立刻上前,道:“小姐,恐是今日吹風受了寒,小喬扶你回房間休息吧。”
林筠露臉色微白,慢慢站了起來,勉強對衆人一笑:“都怪我身子不濟,打擾了諸位妹妹的雅興,我先回去了。”
魏翎擔憂地看着林筠露的背影,她這未來嫂子性子柔和,才學又高,隻是心思有些重,難免神思疲累。
許蕾覺得這林小姐大約是被戳中了傷心事,她雖愛說八卦,卻很少當着當事人來,不禁看了一眼那金家小姐:“你這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李蘭溪天真地眨眨眼:“是不是我說錯什麼了?”他頂着金小姐十六歲的臉孔,本就顯小,加之眼型圓潤,眼角微微下垂,此時滿目純真的模樣就更無辜了。
秦曼霓卻看不慣林筠露的模樣,道:“管你說的什麼,隻要不合她心意就會扮柔弱,心狠起來的時候,倒是一點也沒有毛病了。”
魏翎正憂心嫂子,一聽這話,哪裡忍得住,立刻就嗆了秦曼霓兩句,兩人不歡而散。諸人也沒了談天的心思,各自散去。
魏翎氣鼓鼓出了門,卻覺得身後跟了人,一回頭就是那問了蠢話的金家小姐,她不禁更生氣,轉身便走。
誰知那金小姐卻追了上來。
“魏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自小就是孤零零一個人,一直想要有個姐姐,因此這次見到姐姐們,就想着多親近些,沒想到說錯了話,惹得幾位姐姐都生了氣,還請你不要見怪。”
魏翎本就是吃軟不吃硬的主,原本要數落她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歎了口氣:“你不知道這裡面的緣故,原也是無心之失。”
金寶兒又拉着她的手左右晃了晃,誠懇道:“可是寶兒真的不明白,既然林姐姐和魏公子感情這麼好,為什麼還會因旁人延誤了婚期呢?”
魏翎看着她稚嫩的臉龐,和含着好奇和關懷的雙眼,不知怎的便将心底這一秘密吐露了出來:“其實林姐姐從前和我哥哥他們都在一家私塾讀書,但是後面他們的同窗中有另一個姑娘也喜歡我哥哥,但是這姑娘是個死腦筋,得知我哥哥的婚訊後,居然想不開跳了河,屍體幾日後才浮上來。”
她歎了一口氣,裡頭有不解,也有對逝者的無限的惋惜:“這事雖然并不是他倆造成的,但是畢竟是一條人命,因此他們心中愧疚,便将婚期延後了一年,算是對逝者的尊重。”
金寶兒聽到此處眼睛已微微紅了,嘤嘤啜泣:“原來此中有這等因由,我真是莽撞了,等明日見到林姐姐。一定好好跟她賠不是。”
她淚盈于睫,語氣誠懇,模樣可愛,魏翎看了哪裡還會怪她,便拍了拍她的手,道:“林姐姐大度,定然不會怪你的,早點休息吧。”
晚上回房。
李蘭溪照例坐在鏡前卸妝通發,無比熟練細緻,紀彤看了他一會,突然一陣恍惚,他們倆到底誰才是女子。
不過她還是覺得李蘭溪近日有些反常,便問道:“你今日為何要在席上演這一出?”李蘭溪又不是真的十六歲,也不是天真可愛的小姑娘,他問的每一句話,都是有原因的。
李蘭溪卻沒有立刻回答她,他隻是用木梳緩緩梳着一頭青絲,偶然遇到打結的地方,便從罐子裡抹了些發油疏通,再繼續。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開了口:“我不過是覺得這些人之間很不對勁,就像這些發結,總有不通之處。”
紀彤自然也已經發覺了,秦林二人不合是明面上的,但若隻是為了魏瀾,那時秦曼霓為何會阻止姚嘉說出往事。而魏瀾也并不像是對感情拖泥帶水的人,秦曼霓何至于知道二人定親還要如此憤慨,這都不合常理。而最奇怪的是,林筠露今天的反應,她聽到婚事被人耽誤,有反應并不奇怪,氣憤或是遺憾都很符合,但是她在宴席上的表情,卻更像是難堪和恐懼。她在害怕什麼呢?或者說她和秦曼霓害怕的是同一件事麼?
不過這些跟李蘭溪有什麼關系呢?他可并不是好管閑事的性格,難道他的第二位金主便在這幾人之間?
如今百花宴已經舉行過半,那采花賊的目标即将明朗,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紀彤帶着萬千思緒,漸漸沉入了夢境。
窗外一輪明月正悄悄爬上林梢,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徐徐琴音,幽微嗚咽,似在低訴無盡的纏綿憂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