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不錯。”瀾沁微微撫掌,“既然如此,那麼你就該知道,今日你無論如何也不能阻止我。”
紀彤卻擋在蔣玉安床前,堅決道:“但是我卻不能不阻止你。”
“難道你覺得此人不夠可惡,不該速死?”瀾沁眉頭微蹙,眸中露出極為不解的神色。
紀彤聽到此話,便轉頭看了一眼蔣玉安,後者已是面如金紙,汗如雨下。此時寂靜無人,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若是紀彤此刻一點頭,他便會立刻命喪當場,而後他們可以随便編個名頭,說他被土匪殺死或是摔落山崖,即使嶽父想為他追查,也難以取證。
蔣玉安看到紀彤看他的眼神,雖然不算憤恨,卻頗為冷淡,他心下一沉,心道不好,卻聽到紀彤這樣回答:“此人心思歹毒,罪大惡極,确實可惡,誠然可殺。但是,我卻不能讓他死在你的手裡。他該死于我朝律法之下,受到萬民唾棄,而不該這樣靜悄悄死于深夜這郊外驿站之内。”
瀾沁淡淡一笑,似乎對這個說法有些興趣:“紀姑娘說得很動聽,但是此人的嶽父乃當朝要員,自己也在京中任職,若是他回到京中,難道不會被人救下,而後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紀彤看了她片刻,卻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你還記得吳小姐麼?”
瀾沁點點頭,道:“吳小姐從前是繡莊的常客,因她當我是啞巴,便常和我談些心事。她為人爽朗,頗具豪情,隻是家中父母不太理解她心中抱負。後來倒是可惜了。”
紀彤從袖中拿住一卷公文,遞給她,道:“吳小姐的案子雖然耽延了半年,但是我此前已經将内情查清,并跟朝廷将此案重新申報,這便是批複,相信不日她的冤屈便會昭雪。而那殺妻奪産的惡人邱雲,也必定會依律判處淩遲之刑。”
瀾沁聽了這話,神情頗有些欣慰:“這倒是有些出人意料。當日我聽說她自殺,便知道内有隐情,但那時我忙着籌謀報仇,無暇他顧,倒是心中有愧。我該替她謝謝你。”
紀彤深深看着她的眼睛,規勸道:“那麼你呢?你要不要也試試呢?你雖然殺死孫雅容,但是事有前因,法裡之外在乎人情,我相信将罪不至死。”
瀾沁沒有立刻回答,她看了一眼蔣玉安,又看了一眼周豐,神色晦澀難明。
紀彤知道她此時正在考慮,也不便催逼,便換了個話題:“對了,我還有一事不明,那張小姐的屍體怎麼會變成了一具傀儡?”
這倒是周豐回答了她的疑問。
“那位張小姐乃出身書香門第,她卻意外和一位貨郎互許終身,但是她父母不同意,還将張小姐許配給了一戶京城人家。我們去為她量體裁衣的時候,撞見她想尋短見,這才幫她想了一出金蟬脫殼之計。”
“原來如此。”紀彤心道,難怪着偏遠地方的人家也能摸着枯木齋的門路,原來是周豐介紹的。
殺妻奪産、金蟬脫殼、縱火殺人,誰能想到這讓雲州人談之色變的嫁衣詛咒是這樣形成的,周豐和瀾沁最多是利用這些姑娘的死訊做了些文章,紀彤卻還有覺得哪裡不通:“那你們是怎麼想到利用嫁衣詛咒來報仇的呢?”
周豐狠狠剜了一眼床上的蔣玉安,才道:“三年前,我剛從火中救下绫娘沒多久,便聽聞孫家有大官回鄉省親,場面極大,可那時候我要照顧重傷的绫娘,出門并不多。直到有一天,我去給她抓藥,卻看到了坐在馬上的蔣玉安,他分明就是當時在火場中的那個男人,但是他卻跟那轎子裡的女人形容親密,我那時非常氣憤,但是當時他已經騎馬離開了,我不能丢下绫娘,若是我當場刺殺他,或許可以成功,但是绫娘便沒人照顧了,因此我什麼也不能做。”
“然後沒過多久,便有人将那場大火和鶴妻的傳說聯系了起來,還傳成了一版面目全非的故事。”
瀾沁接過話頭:“這傳說的源頭恐怕就是蔣玉安,既然他能這樣做,我們便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而後我們便開了雲合布莊,并且每個來定制嫁衣的女子,我們都會叮囑她千萬不要弄髒嫁衣,免得招緻詛咒,便讓這詛咒愈發深入人心了。而之後張、吳二位小姐的死訊更是坐實了這傳聞。”
紀彤點點頭,這血嫁衣之謎終于至此全部解開,她心中很是有些不是滋味,一個男子的變心導緻了這樣的慘劇,而後更是愈演愈烈,将許多人都拖入了這報複與邪惡的洪流中。
誰知蔣玉安此時卻突然開口道:“我究竟要怎麼做,你才肯給我解開那情心蠱?”
這曾是蔣玉安殺人的動機,但是瀾沁好好地站在這裡,就表示當日她說的方法是欺哄于他,那他豈不是還在這毒藥的控制之下。
瀾沁睨了他一眼:“蔣玉安,你到如今也隻關心這個麼?”
接着她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恨恨道:“那我就告訴你,此蠱無解,我要你生生世世都受這萬蟻蝕心之苦。”
接着她袖中一動,一條小蛇便直撲蔣玉安面門而去。
蔣玉安立刻發出一聲痛呼。
紀彤和周豐連忙快步上前,卻聽瀾沁發出一聲悶哼,接着便連連後退。
周豐趕忙攬住瀾沁,卻見她腹部居然插着一把匕首,大片血迹已經洇了出來。
紀彤正查看蔣玉安的情況,見他傷口血色殷紅,并未中毒,隻是吓得暈了過去。
于是她便也奔到瀾沁身邊,趕緊給她喂下一粒玉安丸,又合周豐之力給她輸了些内力,以護住她的心脈,瀾沁的呼吸這才穩定了些。
紀彤看着她,心中極為憐惜,不由開口道:“你并沒有喂他吃下那情心蠱,對麼?”
瀾沁躺在周豐懷中,面容蒼白,雙目微阖,此時卻睜開了眼睛:“你,連這,也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