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彤這時候哪敢不順着他的意思,趕忙連連點頭稱是,這才開始和崔明商議衆人撤退的方案。
考慮到那洞口下的情況未明,需要有懂得機關術的人先下去探路以測安全,因此崔明需要作為先鋒。而後是馮業扶着重傷的簡雲琛,依次下洞,接着是李蘭溪,再是闫文賀,最後由齊麟斷後。李蘭溪雖然不會武功,但是可以和齊麟配合,由他二人前後看着闫文賀,也可保證此人一路上不敢什麼歪心思。
除了簡雲琛和馮業之外,其餘人之間需要留出約一丈左右的距離,不能太過擁擠,方能确保空氣不會過于稀薄,走着走着就頭暈眼花。其次這個距離如果有突發情況,也能高聲呼喊,方便援救。而最後一個下洞口的人,也就是紀彤,要負責用周圍的石闆或棺蓋将洞口掩上,以免水銀下滲。
他二人的計劃雖然算得上周詳,安排也很得當。但到了實際下洞的時候,這難度仍然比他們預想的大了許多,而時間也比預估的慢了許多。
隻因挖掘這洞口的工匠應該身材頗為矮小,因此他當初留下這洞口,自然隻要自己能通過就可以,挖的越小越方便。但是現在這尺寸相對崔明等身材高大的人來說,就有些過于狹窄了。
幸好崔明這位江湖聞名的神偷,畢竟經過了多年的訓練,身子靈活敏捷,骨頭的韌性和軟度都比普通人高上很多,因此他下洞的過程,倒還是算得上順利。
但是到了馮業這裡,就顯得有些痛苦了。他本就人高馬大,年紀也不小了,骨頭頗硬,因此下洞的時候幾度卡在了洞口,最後幾乎要将肩膀擠得近乎要脫臼了,才硬生生擠了進去。
而此刻的簡雲琛全身重傷無知無覺地躺在棺中,讓他下洞就更是一件不簡單的任務了。
首先需要有人将抱他出來,而在他出來的同時,還需要有另一個人立即替換他原先的位置。此時的位置轉換就更要講究配合了,必須快且輕,才能保證控制水銀流速的機關來不及上擡,仍然保持在原位。
因此齊麟和紀彤分别站在石棺兩側,二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同時将内力運轉道丹田,同時數道,一、二、三!
說時遲那時快,齊麟立即發力以雙手猛地将簡雲琛抱起,而紀彤則飛速跳起,在棺中躺下,整個過程在眨眼間完成,紀彤落棺十分輕巧,幾乎沒什麼聲音。
但是二人還是覺得那一刻心同時被人高高地提了起來,及至齊麟等了一會,見到地上的水銀仍舊靜止在原來的位置,趕忙告訴紀彤“成了”,二人這才松了一口氣,将心髒吞回了肚子裡。
而後齊麟便走到洞口邊,準備将昏迷的簡雲琛交給等在下頭的馮業。他之前旁觀了馮業下洞的苦況,心中有些為難要如何對待簡雲琛,因為人有知覺便會自己使力,但是簡雲琛卻是完全陷入了無知覺的狀态。
他隻得将簡雲琛的雙手擺出環抱胸前的姿勢,盡量減小他的寬度,但是卻發覺這人的雙臂居然變得軟綿綿的,他心裡一驚,這才細細摸了摸他的四肢骨節,這才發現原來此人身上的極大重要關節居然在此前就已經被人全部折斷了。
齊麟心下一時間有些複雜,但是對于眼下的情況,這酷刑卻無形中幫了簡雲琛一把,至少讓他沒費多少力氣便輕松穿過了那窄洞。
與此同時,紀彤暗暗聽着外頭的動靜,腦中思緒卻不覺此起彼伏起來。
她躺在一口棺材裡,但是人還沒死。
聽人說,人死前會迅速回溯生前的一切,這就叫做“走馬燈”。此刻躺在這棺材裡,她腦中還真不自覺掠過了許多畫面,仿佛在夢裡一般,不過說起來這次大概是她做捕快以來,最驚險的一次了,也不知道這次能否順利脫險。
正胡思亂想之際,卻聽耳邊有人聲突然響起:“你總是這麼樣麼?”
她一愣,不禁側頭一看,卻隻看了看那邦邦硬的石棺表面,不禁心裡暗道,棺材裡難道也有鄰居麼?
而後突然想起,她還沒死,這也不是真的棺材,趕忙對着外頭回應道:“什麼?”
隔壁的棺居李蘭溪便又好脾氣地問了一次:“你總是這樣麼?無論好人還是壞人,都會不遺餘力地去救他們?”
紀彤一愣,本能道:“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李蘭溪卻似乎并不滿意這個答案,道:“你的表現可不像沒想過,反倒是堅決、堅定、果斷地很啊。前面義不容辭地說跳崖就跳懸崖,剛剛又很是英雄地決定斷後。”
紀彤聽着他話裡的意思有些莫測,似乎并不像是調侃,也不像是贊揚,仿佛是帶着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緒。她自己想了想,也覺得前面的回答不怎麼像樣子,顯得有些敷衍,于是便補充道:“我是說,救人的時候,通常就在一瞬之間,我那時候隻能想到那是一個人,若是不救,就是死了。至于……好人還是壞人,自然是要分辨的。若是好人,當然要救。若是壞人,也要等救了,才能帶回名捕司的公審台。”
李蘭溪那邊聽完,卻久久再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