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彤打開那竹筒,卻見裡頭塞着一個紙卷和一顆紅色的丸藥。
紙卷上一筆狂草寫着:此丸給錢樞服下,可保平安無虞。
她心下思緒繁複,一時難辨,不由自主握緊了手中的丸藥。
翌日。
李氏在廚房熬藥,便聽丫鬟連連呼喊:“夫人夫人,老爺醒了,老爺醒了!”
李氏一愣,連忙丢下藥罐,跟着丫鬟去房裡。
房間裡,錢樞果然已經醒來了,隻是卻不複往日的矍铄,口中涎水直流,聽到大夫問話,努力許久也隻能吐出一兩個字來,左手也蜷縮着,連連顫抖,無法伸展開。
李氏見狀心中更加憂愁,不由抓住大夫,催促道:“大夫,你不是說他醒了便會好了麼,怎的還是這樣,這可怎麼是好?”
“夫人莫慌,等老夫診斷看看。”大夫伸手搭脈,斟酌了片刻,道,“錢文公的身體已經恢複了許多,隻是還有些偏枯之态,想必是氣血還有些凝結的緣故。正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此病來勢洶洶,恢複卻很需要一些時日,隻要按着藥方調理一陣子,便能疏散氣血,想必不日就能開口說話了。”
錢家諸人聞言,這才松了一口氣,李氏張羅着要沖喜,錢琅和郭玮也說要去殺豬酬神,一時衆人都面露喜色,氣氛也松快了許多。
但是紀彤看到錢樞雖然半癱在床,面目都不能自控,可看着床邊衆人的眼中卻沒什麼笑容,甚至有些冷厲,如劍鋒之冷,刀光之險,讓人不能小觑。
那一瞬間,紀彤開始相信眼前這個已經半百的老人,或許真的就是當年那個叱咤江湖的金算子。
晚上飯後,丫鬟來敲紀彤的門,說老爺有請,紀彤聞言愣了片刻,便起身去了。
錢樞房中僅有他一人,想必是他刻意讓其他人回避了。他半坐在床上,雖然身軀佝偻,卻仍是一字一頓艱難地開口:“昨、日,你,藥,謝,謝。”
紀彤心道,想來她昨日趁着李氏離開,給他喂藥之時,他雖然昏迷,卻仍保有些許知覺。
于是她便點點頭:“不必謝我,我如此做,乃是因為心中有事需要找文公求證。”
錢樞的神情十分淡然,仿佛在意料之中。
“你可是金算子?”紀彤慢慢問出自己心中的問題。
錢文公聞言眼皮微微一動,如今他難以控制自己的肢體,隻能通過如此細微的動作來表達自己的情緒。
但是紀彤就是從這個小小的動作裡覺察到了他的驚訝和釋然。
而後果然見到錢樞非常緩慢而鄭重地點了一下頭。
紀彤其實已經知道他九成便是金算子,但是看到他這确認,心中卻還是狠狠跳了一下,而後她并未停頓,又問道:“那金兵台接的最後一樁生意是什麼,是不是,殺我父親?”
錢樞眼睛陡然睜大,但是他眸中的情緒太多,變化又太快,紀彤一時卻沒能抓住,隻能看到他沉默了許久後,卻還是慢慢點了點頭。
紀彤一下握緊了拳頭,隻覺得指甲都嵌入了肉中,但是這隐隐的疼痛卻讓她更加清新,于是她仍是保持着原來的速度,繼續發問:“那雇主是誰?”
但這一回,錢樞卻許久都沒有動作。
直到紀彤再次追問了一句,他才緩緩吐出了兩個字:“不,知。”
“怎麼可能,金兵台所有的生意都是由你打理的,你怎麼可能不知道是誰要殺我父親!”紀彤此刻卻壓抑不住自己的憤怒,此人是他父親的好友,一面對她做出一副長輩的慈愛關懷之态,一面卻手染她父親的鮮血,如今還要幫兇手隐瞞!
但是無論她如何問,錢樞卻再也不說話了,最後他甚至閉上了眼睛,仿佛老僧入定,無悲無喜。
紀彤一時拿他也沒有什麼辦法,又擔心此時貿然逗留,會引起錢家其他人和陸天的注意,隻得離開了錢樞的房間。
她心裡想着,明日再來問錢樞,或許可以将那神秘人正在追查他的下落以及那寶庫鑰匙的消息,作為交換,詐他開口。
但是她卻沒想到,這機會再也不會有了。
第二日清晨,錢樞被人發現死在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