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隽打定主意,待溫峤回來,和他見一面後再啟程,順便也讓連日奔波的家将們歇息。
難得睡到日上三竿,未等到溫峤,卻有劉疇前來緻謝。
劉疇一見他又是一拜,又奉上謝禮——一文飾精美的胡笳。
剛想推辭,卻聽劉疇攀起關系,原來其父劉讷亦是金谷二十四友之一,與劉琨交情甚笃,再一問,驚覺其祖正是當年曹魏洛陽令劉甝。
感慨于劉琨交遊之廣闊,應允了劉疇投奔并州的請求,劉隽才又恹恹睡下,誓要将這段時日缺失的好眠補足。
夢裡是洛陽城,有太極殿裡的桎梏屈辱,亦有昭陽殿中的困頓絕望,有北宮的暮霭蒼茫,還有南阙的龍血玄黃。
他素來剛烈勇毅,許久不曾如此黯然傷懷,猶自在苦海掙紮之時,卻猛然聽聞魔音催耳,恍若有三千魔女在耳邊鼓噪。
睜眼時,隻見司馬邺正吹着他剛得的胡笳,神色既迷醉又肅然,絲毫未覺劉隽已猝然醒轉,正捂着耳朵,頭痛欲裂。
“拜見殿下。”劉隽假作剛醒,高聲見禮。
司馬邺被打斷也不氣,笑眯眯地放下胡笳,“彥士醒了?”
劉隽揉了揉額心,看向外間天色,發覺已是夕陽殘照,掐指一算,自己竟睡了五個時辰,“是隽憊懶了。”
“關中固然緊要,長安卻是孤城,”司馬邺冷不丁道,“孤在想是否應去……”
“聽聞安定太守賈疋打算逢迎陛下?”劉隽歎道,“那可是賈太尉的後人啊。”
“正是,聽聞他連敗劉曜,又在渭橋殺死叛賊彭蕩仲,骁勇善戰如此,不堕其祖之風。”司馬邺贊許道。
劉隽瞪大眼,“何時的事?”
劉曜在長安吃癟,極有可能會轉道攻并州,并州素來缺将,也不知劉琨是否做好應對。
思及此處,劉隽再坐不住,起身對司馬邺道:“并州危急,隽不能久留,殿下珍重。”
司馬邺不通兵事,但從他面上亦看出情勢之嚴峻,神色一黯,卻也未再多言,看着他打點人馬、備好糧草,輕聲道:“可有話要孤帶給泰真?”
劉隽頓住,自嘲一笑,“和并州存亡相比,無甚緊要。”
他靜靜注視司馬邺,後者迎着他的目光許久,終是垂首沉默,看着他光潔額頭,劉隽心中一動,“賈疋兄弟俱是将才,請轉告姨兄,請他留心。”
司馬邺稱是,劉隽話鋒忽而一轉,“殿下遇險之事隽一直覺得古怪,原先打算問過姨兄,但如今情勢緊急,怕是來不及了。不知殿下是否願為隽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