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堅守了五六日,就連釀酒的酒曲都拿出來食用,地裡可挖的野菜草根都已殆盡。
就在這時,好消息傳來,劉聰軍中突然生出疫病,這疫病來的兇險,骁勇善戰的匈奴兵一個一個倒下,原先所謂克複舊都的銳氣消減了七七八八。
與此同時,劉琨與賈疋的軍隊都有了異動,陸陸續續向平陽開拔,無疑給劉聰部造成了巨大的壓力。
重壓之下,劉聰決定不再等待,使盡了所有招數,向着平陽城瘋狂進攻。
劉隽萬萬沒想到,不管是劉喬留下的豫州兵,還是自己帶來的漢中兵,竟然在此時爆發出了驚人的忍耐力,拿着鏽了鈍了的兵器,頂着饑餓和傷病,堅忍不拔地一次一次将雲梯上、城牆上的敵人趕下去。
終于在某一夜,敵軍都精疲力竭地早早歇下,劉隽紮緊自己的輕甲,深深看着眼前近千名精壯男子,“養軍千日,用在一時。朝廷供養我等,今日就是我等報效之日。”
“誓死效忠主公!”
劉隽看向一旁的尹小成,“糧草具體位置,都調查清楚了?”
見他點頭,劉隽方緩緩道:“既如此,跟着我,殺出去!”
六月十六,劉隽親率千名精兵,夜襲漢營,掠走糧草數千斤,燒盡剩餘糧草。
漢軍不察,營中大亂,除戰死外,踩踏緻死、燒死者不計其數。
此戰,劉隽殲敵六千人,士氣大振。
城中軍士百姓,也終于分得些許糧食,一時間久違的歡聲笑語響徹整個平陽城。
劉隽則絲毫不敢放松,待過了兩三日,見劉聰都未有反擊之相,便請劉耽代為統兵,自己睡了個昏天黑地。
似乎未有緊急軍情,他整整睡了五六個時辰,方才幽幽醒轉。
“主公。”陸經陪侍在他身側,雙眼有些紅腫。
劉隽知道自家隻是小傷,立刻明白定然是有旁人出事了,而且極有可能是極親近之人,不由得坐了起來,皺着眉頭不說話。
“主公襲營後,對面出于報複,也派了不少人攻城,劉勇大哥,總是将吃食讓給青年人,好幾日沒吃上什麼也未入眠,興許是太累了,被敵軍拖下城樓……”
不必問,定然是粉身碎骨。
這些年,親曆太多生死,劉隽本以為自己早該麻木,可前幾日還有說有笑、關懷備至的父兄一般的人物,就這麼橫死沙場,難免讓人心傷。
他輕聲道:“知曉了,他的骸骨已經收殓了麼?先暫時停棺,待此次戰事終了,我再為他發喪。”
他掙紮着起身,走到案邊舔筆磨墨,本想寫些七言九言一般辭藻華麗的詩賦,卻遲遲難以落筆。
他閉上眼便是無邊無垠的荒野,衰草離離、白骨蔽原,年輕的劉勇帶着年幼的自己,東奔西走、南征北戰。
後來,自己慢慢長成一個八尺男兒,劉勇也兩鬓染上星星點點的斑白。
如今,他再也不會老了。
朝坐玉堂上,夕埋丘隴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