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隽猛然睜眼,一下子困意全無,“宗女何等金尊玉貴,臣甿隸之人,如何敢高攀?”
“上個月,朕已授尊侯為司空,從此他便是毋庸置疑朝中第一人,”司馬邺雙目灼灼,“漢室帝胄,一州刺史,公侯之子,侍中之榮,放眼宇内,尚未婚娶的公子,再無比卿更貴重的了,何必自謙?”
劉隽蹙眉,他并不排斥與司馬氏聯姻,隻是比起迎娶公主,他更希望日後能仿獻帝(劉協)、獻穆皇後(曹節)舊例,能從宗族内挑選一女子入宮為後。
“不瞞陛下,家母雖久在病榻,但仍強撐病體,為臣定下了一門親事,”劉隽說起謊來,眼也不眨,“陛下美意,臣怕是要辜負了。”
司馬邺看起來不無遺憾,“可惜,朕還有幾個從妹待字閨中……”
劉隽這才反應過來,這些宗女怕都是和杜才人一同避難,想來杜才人在司馬邺枕邊吹了不少風,便直截了當道,“陛下如此上心,可是杜才人的金蘭之交?”
“你如何知曉?”司馬邺尴尬地笑笑,“也是,你打小便是神童,朕如何瞞得過你。”
“臣看索氏不能容人,陛下若是真心疼惜杜才人,還是莫要偏寵太過,免得遭其毒手。”劉隽規勸道。
司馬邺蹙眉,“怎麼消息傳到你那已成了這般?朕對她并非偏寵,簡直無稽之談。”
劉隽其實對他的後宮事并不在意,可想到那是杜預的孫女,興許有可乘之機,便耐着性子聽着。
“其實她嫁過人,”司馬邺第一句話便令人驚愕,“可成親後不過半年便是永嘉之亂,她在逃難時碰到了流民,阖家遇險,他的夫君竟然将她送給了流民帥,自己帶着老母和資财,逃到建康去了。”
劉隽鄙夷道:“此等小人,不配為人子。”
“她在流民帥處受盡了折辱,那邊和她一般的女子很多,不少都不堪受辱自盡,她卻一直不曾放棄,最終獲得了流民帥的信任,不僅能自保,還能幫襯旁人。”司馬邺歎道,“還好她那支流民後來被郭刺史的軍隊打敗,方才救下她來。再之後,便到了長安,和其餘貴女居住在一處。”
“果敢聰慧,實乃奇女子也。”劉隽真心實意感慨,“再嫁也好,委身他人也罷,也不算得什麼,君不見漢武帝之母王太後便是二嫁,何況在亂世之中呢?才人本是皇後之選,可惜索綝作梗。”
“是啊,惠帝之羊皇後,不是也成了劉曜的妻子?”司馬邺搖頭,“朕性情暗弱,而杜姐姐堅忍不拔,又有京兆杜氏的助力。”
劉隽垂下眼眸,低聲道:“待日後索氏無了倚仗,自可另立皇後。陛下勿憂。”
言中之意,司馬邺領會得,二人相視一笑。
待司馬邺沉沉睡去,劉隽方轉過身,小心地不壓着他的頭發。
索氏不過跳梁小醜,南邊的司馬睿、北邊的石勒、西邊的李雄,方是當前大敵。
日後自己親征,司馬邺坐鎮京中,這杜氏亦可在旁輔弼。
就怕讓她做大,再之後的以後,反而會成了自己的阻礙……
劉隽譏諷一笑,閉目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