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峤扶着朱門原地伫立,與那二人數目相對。
因先前索綝一手遮天,劉隽來勢洶洶,為暫避鋒芒,他便借了母喪丁憂。
他本就是并州人氏,又是劉琨的内侄,雖名為丁憂,多半時間都在劉琨的幕府逗留,順道摸一摸這不甚熟稔的姨弟的底細。
結果上至劉琨,下至家奴,對他的評價不外乎“孝悌至誠”“敏而好學”“行事果決”“勇猛精進”“清心寡欲”,可謂驚人的一緻,也與他先前記憶相符。
總之不是眼前這個衣衫不整、面色潮紅的浪蕩子。
劉隽對溫峤的看重不言而喻,卻不曾想,重逢之時卻是這等難堪的景象,幾乎未有半分遲疑,他以袖遮面,倉皇地扯過被褥遮住自己,跌坐在地。
溫峤尚未從方才的驚怒中醒過神來,又被他這作态吓了一跳。
不獨溫峤,就是司馬邺一時間也不知劉隽在打什麼算盤,傻傻地看着他。
劉隽哀聲道:“陛下不曾強逼,一切均是隽自願的,姨兄莫要怪責陛下!”
他情真意切,司馬邺張了張嘴,還欲說些什麼,卻又聽劉隽哽咽,“姨兄定然認為大好男兒雌伏人下,為人不齒。可陛下待我極好,又有貧弱不堪的并州軍民等待朝廷接濟,事出無奈,我不得不從……”
溫峤目光從猿臂蜂腰、長壯偉美的劉隽身上移開,再看一旁豐姿冶麗、柔膚弱體的司馬邺,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
“并非如此,你……”雖想反駁,但司馬邺到底面皮不如在軍中跌打滾爬、說慣了渾話的劉隽厚實,怎麼都說不出上下颠倒的話來。
溫峤何等聰明之人,哪裡看不清眼前形勢?隻不過這場面屬實尴尬,他不知作何反應,隻好沉默以對。
劉隽将袖子放下,滿臉哀切地對着溫峤懇求道:“家君對隽寄望甚厚,還請姨兄守口如瓶,切莫告訴他老人家,若要讓他知曉我被……我便活不成了!”
溫峤想說從前劉琨也曾寵愛伶人,甚至不惜将劉隽打個半死,就算聽聞此事,橫豎劉隽子嗣繁茂,這龍陽之好也不過是個風雅樂事,如何會責罰他?
可到底不能非議尊長,也隻能默默咽了回去。
而司馬邺終于勉強找回了一點聲音,“泰真,彥士方才說笑呢,朕與他不過同榻而眠、共議國是罷了。”
溫峤強笑道:“陛下與彥士過了如此多年仍如此投契,實在難得。”
劉隽此時已整理好儀容起身,笑道:“方才陛下還與我商量,姨兄這般的大才,斷不能清閑了去。秘書監固然緊要,對姨兄而言,仍是牛鼎烹雞了。”
“朕打算請泰真做尚書仆射,如何?”
本朝唯有公卿權重者錄尚書事,比如如今的索綝,尚書仆射為其副,地位不可謂不尊崇,以溫峤的年歲,極其難得了。
溫峤卻不見喜色,又聽劉隽道:“方才正是因此,我與陛下意見相左。索綝跋扈,姨兄去尚書省也是仰人鼻息,還不如做中書令。”
自曹魏以來,中書省常伴皇帝左右,掌贊诏命,典作文書,榮寵權勢漸漸可與尚書省比肩,司馬邺的外祖荀勖就曾任中書監二十餘載,後升任尚書令還有不滿,放言道:“奪我鳳凰池,諸君賀我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