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是出了名的溫文有禮,但卻有一副嶙峋傲骨,司馬邺擔心他難以接受此敗,小心翼翼地瞥他。
“我在你心裡是那等小肚雞腸之人?”劉隽嗤笑一聲,“不過這氐人倒算是個人物,先前确實是我大意輕敵,罪責都在我身。待我養好傷,我再去與他比過,也算是戴罪立功。”
“扶助友軍,何罪之有?”司馬邺說着說着眼淚又下來了,“你從前幾時受過這麼重的傷?”
劉隽奇道:“臣受沒受過傷,陛下如何知曉?”
司馬邺本就握着他的手,聞言手一顫,轉頭看他不語,似笑非笑。
他并未戴冠,隻着幅巾,也不知在他身邊照料了多久,一頭烏發已有些散亂,此時雙頰微紅,雙目含情,劉隽縱是再不解風情,也都明白了,隻“啊”了一聲。
内侍畢恭适時道:“拔箭之後,侍中昏睡了整整兩日,陛下便衣不解帶地照拂了兩日,喂藥擦洗均不假手于人,如此隆寵,奴還是頭一回見呢。”
劉隽想起那光怪陸離的夢境,瞬間便用老劉家的身子得上了老曹家的頭風病,“臣病中昏聩,竟不知陛下禮賢下士至此,臣敗軍之将,何德何能久居禁中?若是讓陛下沾染了病氣,臣百身莫贖……”
他話說的體面,卻絲毫不留情面,司馬邺膚色愈白,脫力般松了手,坐在榻邊發呆。
見此情景,畢恭立時識趣地率衆退下,殿内隻剩各懷心思的二人相顧無言。
興許是久病昏沉,劉隽也不似原先那般郎心似鐵,見他雖默不作聲,但面上确是十足的倦怠頹喪,不由柔聲道:“陛下這段時日太累了,臣回府将息就是,到底内宮之中,令人诟病……”
“這是朕的寝宮,離後宮遠着呢,如今山河破碎、禮崩樂壞,誰還在意這些虛禮?”司馬邺眼睛又亮了起來,“更何況,你是為了大晉的江山流血受傷,又是朕的……”
他蒼白的面燒了起來,像是如洗碧空湧起赤色的雲霞,又像是殷紅的血一滴滴落在皎白雪上。
“什麼?”興許當真是昏聩,劉隽竟然傻愣愣地問了出來。
司馬邺看着他,迷蒙眼中閃爍的欲念不知是為了天下還是眼前之人,随即他突然扣住劉隽的雙手,俯身下去。
上一回大醉酩酊,這一會病體昏沉,最近每每碰見他都要吃上一些虧。
可扪心自問,自己身長八尺、能拉開六鈞強弓,這傷真的重到無力回擊、任人擺布?
不願深思,劉隽閉上眼,體會這既強勢又柔軟、既甜膩卻又帶着苦澀藥味的雙唇,一呼一吸都紊亂得難以自持,如此動情,此生竟是頭遭。
興許因為那人是男子,興許因為那人是皇帝,興許因為那人是司馬邺。
“留下養傷罷,太醫到底比你府醫強些,”司馬邺微微撤開半寸,輕聲道,“你也不必多想,當世君臣多有‘食則同席,寝則同榻’之舉,待養好了傷,才能繼續為國效力,對麼?”
“臣定當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方能不負皇恩。”他靠的實在太近,劉隽幾乎不知自己在說什麼。
“借問誰家子?幽并遊俠兒?雖是貼切,但仍是胡說,”司馬邺眸光微動,軟軟道,“住口,朕不愛聽。”
劉隽未再辯解,因為他的嘴被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