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岑睜開眼睛,模糊又明亮的光線慢慢變得清晰,映入眼簾的是淡青色紗帳,繡着簡單的芙蓉紋,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為他知道這是候府院子裡紗帳通用的紋飾,陌生是因為這不是他屋子裡用的帳子。
他屋子裡繡的是蝶紋,還是最漂亮又絢爛的玉帶鳳尾蝶,紋路繁複,華麗張揚,像他。
蘇岑翻身坐起,身上的衣裳亂成一片,濃烈的酒氣一夜都還未散,豔麗的紅衣上金線繡着蝶紋,松散的玉腰帶束不住被扯得淩亂的衣襟,露出裡面白色的中衣和裡衣,連着領口都松散一片,露出瑩白的鎖骨。
酒喝得太多,睡了一夜頭還有點疼。
蘇岑又躺了回去,伸展着四肢抻了個懶腰,眯眼想起了昨晚的情形。
六年前的金科狀元外放歸來,一朝封為丞相,可是相府還需修繕,于是天子特地下了令,讓這位當朝最年輕的丞相大人住進了宣陽候府——天子的姑姑家。
天子下令的時候,他正在外頭喝酒喝在興頭上,阿浩來告訴他消息,讓他回府迎接。
于是他回來了。
喝得醉熏熏的,一頭紮進了丞相大人的懷裡。
——還霸占了丞相大人的床榻。
“阿浩。”
蘇岑翻了個身,懶洋洋地對外面喊。
門被打開,蘇浩看他醒了,過來時還熟練地從桌上倒了盞茶:“小候爺,喝水。”
蘇岑靠在枕上,接過茶盞一飲而盡,感覺口中的渴意稍減,這才關心起昨晚才入府就被迫睡偏房的丞相大人:“裴決呢?”
蘇浩又給他倒了盞茶:“上朝去了,這才未時三刻,還沒回來呢。”
作為當朝宰輔,午膳可在宮中用,不必回來,這會兒自然是還在宮中。
說到午膳,這才感覺睡到這個時辰,他也餓了,喝了第二盞茶,蘇浩極為熟悉地說道:“外頭午膳一直準備着,小候爺可先起來洗漱,我去命人傳膳來。”
蘇岑又抻了個懶腰,踢開被子懶懶地哼:“嗯。”
這院子叫藏鋒院,原本不叫這個,是宣陽候府的女主人——也就是他娘,宣陽公主的知道裴決要來暫住,特地給改的。
寶劍鋒從磨砺出。
說是配裴決。
他的院子就在旁邊,用他娘的話來說,離得近,多交流,也好聯絡感情。
四月初的天,晨起寒涼,午後則最舒适,豔陽天氣,院子裡刻意打理過的竹子長得正好,一節節拔着高個兒,聽說裴決不喜歡院裡有花,蘇母讓人連夜把花兒都移走了。
白的牆,青的磚,綠的竹。
蘇岑撇撇嘴,嫌棄地道:“一點兒顔色都沒有。”
蘇浩跟在他身邊,笑道:“咱們院子裡花開得正好,那些蝶兒每日都來,熱鬧着呢。”
蘇岑身上亂糟糟的,臉上卻是笑的:“那是,四姐姐最喜歡的海棠就要開了,這幾日記得讓人好生照看着。”
蘇浩應了。
蘇岑曬在陽光裡,舒服地眯了眯眼睛,邊往外走,邊問道:“昨日丞相大人有沒有說什麼?”
蘇浩回憶了一下,才答道:“我和丞相大人解釋了過了,小候爺喝多了,丞相大人倒也沒說什麼,本來是讓人将小候爺擡回去的,可最後拿小候爺沒辦法,就自己去了偏房休息了。”
蘇岑雙手抱胸,嘴邊的笑意更大。
他喝多了之後,确實後面的事會記得不太清楚,但是還是會有些印象。
天子讓他多和裴決親近,畢竟六年前的金科狀元,如今的當朝丞相,明擺着是天子近臣,得寵新貴,将來是要擔當大任的,而蘇岑作為天子的狐朋狗友……呸!是左膀右臂,肯定是要和他搞好關系。
隻是說起來,他們也不算完全不相識。
裴決原名其實叫裴珏。
蘇家、裴家和解家,曾是先帝時期最受寵的三大家族,裴亦揚,蘇南舟,解松皆是先帝伴讀,一共長大,後亦是朝中重臣。
可惜當年皇子出世時遇到刺殺,那場刺殺中本是雙生的兩個皇子死了一個,解松為護衛皇子,也死在刺殺之中,而裴家在削藩一事時,一朝兵敗成為人人喊打的落水狗,隻有蘇家,蘇南舟娶了大周唯一的公主,宣陽公主,又在裴家兵敗,叛軍來襲時護駕有功,一路扶搖直上,成為了大周最得聖寵的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