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決自然不在,他今日要早朝,作為皇帝的新晉寵臣,就算是下朝後他也是禦書房的常客,雖說住在宣陽候府,平日裡也就真的隻是“住”在宣陽候府。
照例回來時已經酉時了,天氣一天天熱起來,身上的衣衫也一天比一天薄,他還在想着白天.朝中的事,低聲吩咐着小陵,直到兩人走到藏鋒院門口,看到蘇浩,腳步才停下來。
蘇浩看着兩人過來,想到在裡頭呆了一天的人,扯起嘴角:“裴大人回來了。”
小陵一看到他,就知道,安靜了三天的人,終于還是又來了。
他側頭本想說些什麼,可才看過去,就發現公子那張仍然平靜無波的臉似乎突然松動了一點。
這幾天小候爺都沒有過來打擾,藏鋒院也清靜了許多,雖說公子和之前好像沒什麼變化,但總感覺他周身都纏繞着一股子冷氣,明明入着夏,卻感覺他那兒正在入冬。
而此時,可能是夕陽過于溫暖,照在臉上像是被融化的麥芽糖,讓他都覺得公子濃黑淡漠的眼睛都顯得有些溫暖起來。
蘇岑毫無形象地躺在裴決的書房裡——就在裴決看公文的那張椅子上。
嫌棄靠背太硬,拿了個軟墊墊在背後,身上穿着那件一早被小陵送去的新衣,烈火般濃豔的顔色因為密織金線,在晚霞裡渾身上下都流光溢彩。
一般人壓不住這樣豔的顔色和華彩,可蘇岑不一樣,他那極為精緻豔麗的長相反而被這衣裳襯得更加漂亮奪目,此時懶散地躺在那裡,衣裳裹在身上,雙臂垂在兩邊,一雙腳直接架到了擺滿了文書的桌案上,格外嚣張。
小陵進來時就看到這樣的一幅樣子。
他的眉頭狠狠地皺了起來:“小候爺,這裡是公子的書房,你這樣也太無禮了。”
蘇岑才不在乎,哼道:“關你屁事,滾。”
小陵氣到了,卻被裴決打斷:“小候爺找我有什麼事?”
蘇岑懶在那裡,隻動了動手指:“滾。”
他這樣子,比裴決還像這裡的主人,若說之前在這裡還顧着裴決幾分面子,此時卻像是完全放開了手腳,一點兒顧忌也沒有,甚至還有點兒恃寵而驕的蠻橫。
“小陵,你先出去。”
小陵雖然心裡有氣,但也不可能真的對着蘇岑發出來,他抱着劍,轉身便出去了。
屋中再次隻剩下兩人,蘇岑看着裴決,神色卻是格外輕松,甚至帶着一絲得意。
“裴大人的眼光就是好,送的衣裳我很喜歡,特地過來道謝。”
說着道謝的話,可人卻是半分沒動,翹在他書桌上的腿一換,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着,那着他身上那身官服,眸光中閃過些不滿。
裴決面色不變,淡聲道:“小候爺不必謝,一件衣裳而已。”
蘇岑收腿,站起身,他慢慢地踱着步子走過來,暖金色的光撒了他一身,将人照得更為耀眼。直到他走到他面前,才開口道:“那我送給裴大人的衣裳,裴大人喜歡嗎?”
裴決仍是那幅淡淡的表情,沒多大波動:“多謝小候爺。”
“看來是不喜歡。”
“衣裳而已,談不上喜歡不喜歡。”
“裴大人送的衣裳我就很喜歡。”
“那是繡娘的功勞。”
蘇岑看着他冷淡的臉,若是往常,定然又要生氣了,可意外地是,這次他竟然沒有生氣,甚至還笑着,慢慢地繞着他開始踱步子,一圈又一圈,像是在看他,又像是讓他看他。
“裴大人還真是一點兒也不貪功,這衣裳我是很喜歡,但有件事不太清楚,想問問裴大人。”蘇岑停在他身上前,雙臂一展,像蝴蝶突然展開了華麗的翅膀,擋住一切,讓人眼中瞬間隻看得到他。
這衣裳是一件大氅的樣式,寬大的袖子上是以極細的金線繡着的是芍藥,一朵一朵開得正是最為繁華豔麗的時候,而每一朵,都繡得栩栩如生。
“為何這衣裳上的每一朵花,花瓣都是二十瓣?”
裴決的眼皮微微一擡,但目光又快速地沉了下去,似乎沒有想到他會問這個,隻說道:“繡娘所制,我不知。”
蘇岑的目光在身上那一朵朵芍藥上緩慢地略過,唇邊的笑意一直未減,又接着問:“哦?那真巧,我今日無事,便在這裡數了數,這衣裳上的花朵,為何也剛好是二十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