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卻是停了一下,才說道:“哀家不知道。”
這句話實在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可看着太皇太後的樣子,卻似乎并沒有說謊。
“她在宮裡三年,一直老實本分,這也是先帝為什麼願意保她出宮的原因,但是這個女人顯然還知道一些什麼事,她被抓後,惠王本來覺得她沒什麼用了,可是為了救她的丈夫和孩子,她主動告訴惠王,她有辦法引裴亦揚來攀裡山,于是,她寫了一封信,而裴亦揚在看到那封信後,真的去了,而那封信,除了當時的惠王,誰都不知道裡面寫了什麼。”
太後的目光一一看過他們三個:“你們已經查到這個地步了,哀家沒必要再瞞着你們,隻是賢妃和裴亦揚死了在攀裡山,前惠王也在鐘山大火中被燒成灰燼。”
提到鐘山大火,蘇岑就感到心中狠狠一痛,忍不住問道:“那太奶奶,父親為什麼要去鐘山,當年前惠王獻寶,到底獻的又是什麼寶?”
太後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看着蘇岑,眼中憐愛卻又有着距離,憐愛是因為她是真心疼愛蘇岑,這畢竟是她親孫子,但距離,卻是因為皇權而帶來的距離,先帝隻有這兩個孩子,如今蘇岑的身世曝光,便有了同賀瑜一争高下的資本。
而他身邊還有一個裴決,雖說裴家在裴亦揚死去時便已經倒了,但裴家是軍武之家,裴亦揚又是曾經大周最耀眼的戰神,曾經上過沙場,抛灑過熱血的情誼,是不會因為時間而被淡忘的,裴決這些年私底下和曾經的裴家軍的聯系,她不是不知道,也忌憚。
蘇岑卻似乎讀懂了她眼裡的東西,他沒有之前那般的笑容,神色嚴肅而冷靜,竟一時間有幾分同裴決相似的冷淡來:“太奶奶,我姓蘇,是蘇南舟的蘇,我的母親是宣陽公主趙之芙,這是我出生就決定的,未來到我死,都會是如此,任何人,都不可能改變。”
他無心皇權,否則不會在賀瑜想讓他入朝供職,乃至掌管軍武時拒絕,隻想做一個逍遙的宣陽候,不管是父親還是母親,還是姐姐們這些年來的養育和愛護遠遠勝過那張龍椅的誘惑,而現在,他還有了裴決。
這都是那個位置給不了的自由。
宮中安靜下來,落針可聞,從議事開始,太皇太後便已經遣散了宮中人,隻留下了一個芳嬷嬷,此時寂靜中,太後因為長時間說話而有些沙啞下的聲音慢慢傳來。
“是那封信。”
賢貴妃寫給裴亦揚的求救信。
就是惠王獻的寶。
這封信,讓一個将軍從沙場奔赴,讓一個侯爵勇赴火場,讓一個帝王忌憚一生,到底寫了什麼?
可是鐘山大火,已經将一切都化為灰燼,如今再想找到那封信,已經找不到了。
“父親去世那年臣十一歲,有印象,鐘山大火……”裴決說到這裡,卻是心中隐痛,甚至有些不敢去看蘇岑。
那年他殿試高中,被外放到漸安,剛抵達不久,便收到消息,鐘山大火,宣陽候和惠王死在了大火之中,算時間,正是他離開京都後的一個月。
十五歲的蘇岑便面臨了喪父之痛。
太皇太後說了這麼許久,已經精神不濟,該說的她都已經說了,芳嬷嬷端了口茶過來,太皇太後喝了茶,才緩慢地說道:“從前之事,不管如何都已經過去,現在才是最重要的。”
太皇太後自賀瑜掌權後,除非賀瑜主動來找她,否則她是很主動去過問政事的,說到這裡,她能說的基本上也都已經說了。
幾人從慈安宮出來時,已經近晚膳時間,看着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宮殿外,芳嬷嬷這才開口:“娘娘,小候爺和裴相的事,就這麼不管了?”
太皇太後眯着眼,似乎正在休息,聽到芳嬷嬷問,微微睜了眼:“隻要陛下能留下後嗣,其它的,便由他們去吧。”
剛才蘇岑進來的時候,芳嬷嬷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一身的痕迹,但知道是裴決的時候,她還是消化了好一會兒,雖然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見了,但到底蘇岑身份特殊,太皇太後又一向疼愛,沒想到太皇太後竟然沒管。
“裴家這些看着銷聲匿迹的,可水面越平靜,底下暗流就越洶湧,否則,事情哪裡能查得這麼快?裴決看着,是真把心放在了蘇岑身上,對現在的局面來說,是件好事。”太皇太後慢慢睜開眼,眼中冷靜地好像初冬時的湖面,一層薄冰覆蓋,異常清醒:“情愛之事,有多少能長久的?現下沒有什麼比陛下掌權更重要,隻要陛下削藩事成,大權在握,到時候兩人就算鬧掰了,哀家的皇孫,又能吃虧到哪裡去?”
不過年輕時的一段風流往事而已。
芳嬷嬷低頭應是,也沒有再說什麼。
“宣陽是個明理的,知道提前告訴哀家,但這件事到底是誰查出來,又是誰洩露出去的,更重要的是,這些人還知道什麼,必須要查明白,現在正是陛下削藩最關鍵的時候,别讓這些個污糟東西壞了陛下的事。”太皇太後目光一轉,如一把開過鋒,見過血的劍,看向芳嬷嬷:“髒東西,就别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