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之惠奉命支援大雍,當玄武軍帶着五萬大軍趕到時,一場大戰戰至正酣,她從側方沖入敵軍之中,将敵方兵馬沖散,被圍困在中間的主軍得以有了喘息的機會。
她手持一柄軟劍,在馬上一眼就看到了被圍在中間,站在屍山上的人,早已被渾身鮮血污得看不清面目,隻有一雙被仿佛燃燒着熊熊烈火的眼睛,明亮又銳利。
這一仗勝了,玄武軍不入大雍,在城牆外紮營布防,等到再見面時,她都沒有認出眼前這個眉眼英武,笑得略有些憨态的男人。
他高出了她大半個頭,又身頭盔甲,靠近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像是要把她籠罩在他的陰影裡,但兩人沙場相識,他沒有絲毫輕慢,兩人坐在席間相談甚歡。
為了掩蓋女子的聲音,她在軍營中很少說話,且服過藥,說話時聲音會有些沙啞,他也沒有懷疑,接下來的一個月,兩人聯手,城牆牢不可破,做為兩軍主帥,他們相處的時間總是格外多,特别是有戰事的時候,徹夜長談更是家常便飯,打了勝仗時圍着篝火還會跟着将士一起跳舞,戰場上英雄跳起舞來就變成了四肢不協調的狗熊,所有人都笑得四仰八叉,他也不介意,還想拉着蘇之惠一起跳,被蘇之惠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他喝了酒,不聽,拉起她就圍着篝火開始跳,準确來說就是瞎轉。
男人身上已經卸了戰甲,帶着厚繭的手拉住了她的手,愣了一瞬,湊了過來:“你的手好軟。”
一瞬間,心像是被身旁的篝火點燃了,從他身上傳來的,無法忽視的熱度和氣息讓她臉頰發燙,心跳淩亂,她甩開了他的手就走。
吳西河追了上來,怎麼解釋道歉她不都不開口,最後他半強迫地帶着她到了一處地方,剝開高深的灌木,一片星空之下,裡面竟是一汪清澈的湖水,湖面并不大,隻是更珍貴的是,這周圍的環境一看就是無人來過,邊上還有一窩圓滾滾的鴨蛋。
“我看你從不和我們一起洗澡,可能是不習慣,但瞧你的樣子,不打仗的時候都幹幹淨淨的,想必也是個愛幹淨的人,這地方兒是我偶然發現的,觀察了好久了,沒人來,那水也幹淨,你以後想洗澡了,可以來這兒。”
她自然是不可能跟他們一起洗的,經常也就是半夜的時候忽忽地沖一通也就算了。沒想到他竟然還注意到了。
男人蹲在湖邊,笑容裡帶着些讨好,看着她時又不太敢和他對視,隻能沒事找事地用手指碰着湖水,輕輕地攪弄,湖面蕩漾開一片漣漪,沙場上那幅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像是被太陽曬化的糖,化成了濃稠的糖水,畏畏縮縮地趟到了她的腳邊,希望她能沾一沾,嘗一嘗。
她熟悉這幅神情,蘇岑在面對裴決時,就是這幅樣子,隻是總拿别扭去掩蓋,而面前的男人,卻連掩蓋都不會。
“好。”她聽見自己輕聲說。
直到最後一戰,謝奕傳來消息,内亂已平,黑甲軍重回北疆,玄武軍可亦歸國。
她在帳中許久,最終給吳西河寫了一封信,信中沒寫什麼,就是讓他去星光湖等她,有事相商。
吳西河來到星光湖的時候,并沒有看到人,左右張望隻看到湖邊堆疊的衣服,他瞬間就想到了人在哪裡。
滿天繁星,月光無比皎潔,他沿着湖慢慢地走,伸手撥開面前人高的葉片,隐隐就在湖中心看到了一個身影,背着對他,浸在水裡,隻露出一個肩頭,熟悉卻又不那麼熟悉,可能是月華太過明亮潔白,讓那人的背影也一片光滑的雪白,看得人心發顫,眼眶發紅。
“長……長新。”嗓子發幹,不知道為什麼就結巴了,吳西河不太敢看那個背影,隻能撇開眼,聲音越發低啞:“那個,你在沐浴啊,我那個,我出去等你。”
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全名,隻知道他有個字,叫長新,這也是蘇之惠向來對外說的,所以日常他都這麼叫,還一度覺得叫字是不是有些過于親密,但發現與她私底下稍親近一些的人都這麼叫。
他并不是特别的那一個。
可是他才轉身,一個熟悉的略沙啞的聲音就傳來:“不必了,你下來吧。”
這是……邀請他。
吳西河艱難地咽了咽口水,他想起那天不經意也算是故意地抓住的手,和他完全不一樣,比他小了一圈,帶着練武留下的薄繭,但摸上去依舊是柔軟的手。
不行,光摸個手他就回味了好多天,光一個背影,槍就壓不住了,這祼.呈相見的……
祼……
吳西河感覺自己腦子要炸了。
“說起來,兩個月還未能讓吳大哥見到我的臉,也是我不敬,我馬上就要回大周了,今日坦城相見,也望吳大哥不要怪我。”
她一直戴着面具,别說大雍人,就是大周的人也沒見過她的真面目。
“你肯定有你的原因,這哪談得上怪不怪的……”
話說到這份上,吳西河也不好再走了,都是男的,人家這麼坦然,他再扭捏下去反倒像是真怪他了一樣。
吳西河歎了口氣,心道可能是被謝奕影響了,聽說他找了個男媳婦,他現在看着人臨國的将軍,也想娶回家當媳婦,隻是這馬上就要分開,再見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單着了三十年,頭一回心動,可能就會落得這麼個下場。
唉。
這麼一想,身體的反應便下去了,他邊脫衣服邊想,這樣也好,也免得讓人瞧出來,還破壞兩國友誼。
他腦子一團亂,就這麼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走進了湖裡。
他停在她三步遠的地方不敢再靠近,之前二人并肩作戰過多次,身形和聲音都無比熟悉,但不像今日,都沒穿衣裳,他覺得那露出水面的肩頭過雪白,不像他們夏日是曬成的麥色,像是從未見過陽光的那種雪白,看上去就格外柔軟,更不用說此時上頭還沾着水,看得人心猿意馬。
氣氛略有些尴尬,吳西河有些不知道怎麼開口:“嗯……我來了。”
蘇之惠還沒轉過身,隻發出了一聲輕笑,一如往常見他出醜時一樣的笑聲,略帶着幾分冷淡,但聽得出來是高興的。
“吳大哥怎麼這個年紀,還沒有娶親?”
這人從不忌諱别人說他的事,整個軍營裡都知道吳大将軍三十了,還光棍一條,連女子的手都沒摸過。
吳西河幹巴巴地笑了笑:“這,也不是想娶就能娶上的,沒遇到吧。”
水花一晃,感覺水底有人動了一下,然後一直背對着他的人轉過了身來,吳東西借着月光看清了,可那五官眉目一入眼,他就愣在那裡,一時有些不敢相信。
他沒見過玄武将軍的臉,但這張你,怎麼看,都不是一張男人的臉,白皙的皮膚,沾着水的漂亮的桃花眼,一管挺直的鼻梁下,櫻桃般的唇,月光下的湖水裡,像是水裡生出來的妖精般勾得人移不開眼。
妖精在水中飄了過來,到了他眼前。
一隻柔軟的手在水下牽住了他的手。
涼涼的嘴唇貼上了他的唇,生澀地磨蹭起來。
吳西河真覺得自己遇到了妖精,否則怎麼會突然有一個姑娘在水裡貼上了自己,親了自己,而自己卻像是被施了法一般動彈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