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等了好一會兒,理發師的臉都沒有變回去。他仔細察看,也沒有發現任何人皮面具存在的痕迹。
他的心不由往下一沉——
如果說理發師還是理發師,那他或許可以把人交給騎士團。方才出手他刻意用外袍罩住了理發師的眼睛,本的骷髅頭沒有暴露,也就不會洩露松塔和複活的秘密。
在這座魔法聖都,人人都崇尚魔法,類似于法師塔的塔狀建築并不少,甚至有許多人為了感受魔法的熏陶,特意選擇類似的建築居住。所以在外人眼中,甚至灰帽街居民的眼中,松塔隻是座廢棄已久的破塔,并不會招來多少懷疑的目光。
可現在,他要如何證明,我才是我自己?
騎士團值得信任嗎?
事情的棘手程度頓時又上了一個台階。
查理微微蹙眉,迅速将他全身上下仔仔細細都搜了一遍,但遺憾的是,他身上沒有攜帶任何能夠證明他身份的物件,隻有一些武器和不明用途的小藥瓶,且都沒有明顯标識。
沉思片刻,查理忽然好奇地問本:“如果是你的主人遇到這種情況,她會怎麼處理?”
本想了想,原本以為自己又想不起來的,誰知道一下就想起來了,立刻興奮嚷嚷:“我知道,我知道,放進坩埚裡煮啦!”
查理:“……好煮意,不過目前來說我還做不到。還有别的辦法嗎?”
本:“那就……丢進地下室存着?”
查理愣住,“這裡還有地下室?”
“有啊。”本挪動自己的骷髅頭,看向了壁爐,“你把手伸進去,在壁爐内部的牆壁上,有一個小骷髅頭,轉一下就打開啦。”
查理依言照做,果然摸到一個很小的巴掌大小的骷髅頭。轉動之後,壁爐旁的石磚打開,露出了向下的通道。
地下室裡空空如也,雖然陰暗,但并不潮濕,空氣也是流通的。查理仔細檢查了片刻,确定這裡能藏人,便将理發師搬了過來。
最後,他看着昏迷不醒的理發師,不知想到了什麼,又将剛才理發師給他的那瓶藥,幹脆利落地灌進了理發師自己的嘴裡。
本:“這個真的不是毒藥嗎?”
查理:“他可以祈禱不是。”
緊接着,查理又找來繩子把理發師牢牢捆起,塞住嘴,用黑布蒙住眼睛。
下一步,清理現場。
“你在做什麼?”本疑惑不解。
“經常殺人的朋友都知道,血迹一定要清理幹淨。”查理清理完之後,又順手潑了點蜂蜜酒來掩蓋血腥味,隻當剛才那番打鬥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并打翻了酒瓶。末了,他轉頭又問:“魔法可以探尋到血迹嗎?”
本被他問住,愣了半晌,看着他的動作,感歎道:“你好熟練哦。”
剛才砸人的動作也是呢,又快又狠。
查理把擦過血迹的布扔進壁爐裡,看着火光将它吞噬,然後是散架了的椅子。
最後,他重新給自己倒了半杯酒,坐到廚房的另一把椅子上,微垂着眼眸,神色莫明。如果這裡還有第二個人,仔細看,就會發現他的手還在輕微的顫抖。
他的心并不平靜。
今天發生的一切再次提醒他,這裡是托托蘭多,而不是遙遠的故鄉。他面臨着随時可能被殺死的風險,甚至也有可能殺人,無論是主動的還是被迫的。
最重要的是,盡管他的心情并不平靜,但他好像……對這一切并不那麼排斥。
骷髅頭在他旁邊亂竄,蹦跶了半天,終于被查理抱起來,拿出幹淨的帕子,幫他把頭骨上的灰塵擦掉。
“你現在又在想什麼呢?”本充滿好奇。
“在想,是誰跟理發師動了手。”
“哦。”
“這條街上還潛藏着什麼其他的危險分子麼?”
“嗯?”
本有點暈頭轉向,“到底有幾個人?”
查理将骷髅頭在自己的腿上擺正,手肘搭在椅子扶手上,支着側臉,“世界上的人很多,買兇殺人都有可能被層層分包,更何況是在這看起來平平無奇,但好像暗藏玄機的灰帽街。”
本似懂非懂,這時,他聽到查理問了他另一個問題,“是先有塔,還是先有的街?”
先有的塔,還是先有的街?
本怔住,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之火好像在這一刻,發出了輕微的晃動。模糊的畫面在他的記憶深處蘇醒,他看到了陽光鋪滿的草地,看到了随風搖曳的白色的小花,看到了漂亮的裙擺。
啊,好懷念。
哪怕已經成為了一具骷髅,本好像也感覺到了一陣鼻酸。他隐約記得,那個時候,他的身上還有血肉,他還能聽到風的呼喚,還能感受到陽光的溫暖。
聽,有人在叫他。
那是誰呢?
本想不起來了,靈魂之火又是一陣劇烈的晃動,讓他久違地感受到了頭疼欲裂,可他始終想不起來。
蓦地,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腦袋上,給予了他一絲絲溫暖。
“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查理摸摸他的腦袋,等着他平靜下來,随後拿起酒杯在他的骷髅頭上輕輕一碰,“為我們的初次合作,幹杯。”
本:“……”
真是個奇奇怪怪的人。
可是,真好。
又有人陪他說話了。
這一夜,查理獨自思考了很久。黑夜中,好像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編織一張網,讓他這個從異鄉來的靈魂無法安眠。
他聽見了灰帽街上響起的腳步聲,聽見了風的歎息和鳥兒的振翅,最終,又迎來一個日出。
隔壁的麥肯太太在向着初生的太陽禱告。
她總是起得這般早。
查理從床上蘇醒,揉了揉眉心,下床洗漱。
他沒忘記,地下室裡還關着一個理發師,不過,他更在意的是,黑甲騎士團的人會在什麼時候找上門來。
昨夜的調查有結果了嗎?
查理照常開始冥想,三遍之後下樓做早餐。
今天的早餐是太陽蛋和培根西藍花,查理慢條斯理地吃完,用食物的香氣和飽腹感掩蓋了自己一夜沒睡好的死氣,這才去地下室看理發師。他還昏迷着,呼吸平穩,但無論查理怎麼嘗試喚醒他,他都沒有反應。
是昨天的藥劑發揮效用了?
查理又檢查了一下他身上的傷,原來的傷他自己處理過了,不甚要緊。被查理和本砸出來的傷在後腦勺,血已經止了,凝成了血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