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大商機是輪不到德亨和福順這樣的“升鬥小民”的,但大錢賺不了,養家的小錢還是能賺一賺的。
福順是旗人,還是在職官兵,他的主要工作就是輔助佐領管理佐領内的旗人,以及,接受上級命令随時跟随将領出兵。為了能讓八旗官兵一心作戰,愛新覺羅家的老祖宗說了,旗人不得謀經濟事。
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旗人自己不能經商賺錢,可以“雇傭”民人幫忙嘛,他們就住在崇文門内,從地理位置和空間距離上,占有先天優勢。
而且,崇文門外有的是廉價勞動力,不愁雇不到人。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不能被狡猾奸詐的漢人給騙了,否則,到最後誰是誰的爺還不一定呢。
這也是旗人為甚麼總是對民人(漢人)這麼“不屑一顧”的原因之一,因為在頭腦上,他們的确幹不過民人,哈哈。
經過仔細考察之後,德亨發現,有一門生意,他們家占有“貨源”上的先天優勢,那就是建碓房。
所謂的碓房,就是舂米的地方。
八旗官兵一個季度領一次糧饷,領到手的糧食都是按斛按石算的,其數量之大,得必須雇人雇車往家裡拉才行。
但領回家的這些饷米不是已經舂好的可以直接食用的細米,而是帶殼的粗米,如果領到的米存儲和運輸過程中保存得當的話,完全可以直接下地做糧種。
所以,要是想這些領到的粗米下鍋最後吃到人的肚子裡,必須得先将粗米舂成細米才行。
粗米變細米,這是一個過程,而這個過程,就是在碓房裡進行的。
以及,在這個過程中,所能謀利的空間就大多了。
至于這個空間到底有多大,取決于你聰明才智的深度,按照福順的話來說,就是看你到底有多“奸詐”了。
比如,明明送來的是好米,但舂好了給你的是經過加工的次米,偏這些隻會舞刀弄槍的大頭兵們還看不出來,樂呵呵的領着次米回家做飯去了。這收進好米換出次米的差價利潤碓房不就得到了?
再比如,舂米是有損耗的,你送來一斛米,扣除三分損耗,還能得七分,但碓房偏偏就給你五分。什麼,你不服?來來來,咱們好好算一下這其中的損耗差額,一鬥米損耗......人工......牲畜......碓房的老闆掌櫃能一分一分的算的連大字都不識得幾個的大頭兵們頭昏腦漲,分不清東西南北。
再再比如,您最近手頭是不是有點緊啊,您是咱這裡的老顧客了,見您有難處咱也不能看着不管是不是,來來來,咱先借您幾兩銀子使使,等到您發了祿米,再還了不就行了?啥?利息,哎喲爺嘞,您是爺,是這個(比大拇指),咱能收您的利嗎?快别說利了,這是銀子,您先拿好喽......
被套牢的傻瓜蛋還洋洋得意呐。
這裡面一道又一道的道道,福順活了這麼大,還是在做了小撥什庫之後才回了點味兒出來,但在德亨這裡,一眼就看了個七七八八。
别人家他不管,但親娘舅家被人占了便宜他就不爽了。那是占他娘舅的便宜嗎?那是占的他德亨的!
大舅有多疼他,每次發了祿米第一時間來家裡給他送兩斛,就怕他阿瑪餓着他這個大外甥,他心裡感激的很,所以,他要拯救大舅的祿米!
“啥,咱們自己開個碓房?小孩子說話就是好玩哈哈哈哈......”這是納喇氏歡快的笑聲。
福順将嘴噘的都要挂油瓶的大外甥抱在懷裡,哄道:“别管你額娘。來,跟大舅說說,你是怎麼想的。”福順嘴上誘哄大外甥,但其實他是真的在哄孩子,并沒想到才丁點大的大外甥能說出什麼來。
但德亨思緒理的很順,他操着小奶音,用學混了的滿語和蒙古語努力将話說的更清楚一些,讓腦子還算靈光的大舅聽的更明白一些:“碓房占咱們的便宜,大舅其實是拿他們沒辦法的,是不是?”
福順回答的很幹脆:“沒錯,多少官兵家的糧都送去碓房舂,他們未必不知道這裡面的貓膩,但現在碓房還好好的開着,你大舅就是一個普通旗人,咱掰扯不過他們。”
德亨認真點頭,福順能想明白這個道理很好,繼續道:“所以,咱們如果不想被人占便宜,就自己建個碓房好了,隻舂自家的米......”
納喇氏在旁潑冷水:“你這是撺掇你大舅丢差事被治罪呢?”
福順說妹妹:“你别打岔,聽孩子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