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親生前買了一筆保險……”
……
“神木?神木?”
“又在發呆了,是腦震蕩的後遺症嗎?有哪裡不舒服嗎?”
“如果你能聽見的話,請認真聽我說的話:你母親的葬禮該辦了,但沒聽說過她還有家人,手機也找不回來了。你不介意的話,我先來簡單幫她辦個葬禮,以後如果你想,再好好幫她辦一個。”
“那我就當你同意了。”
“葬禮你要來。就算身體還沒好坐着輪椅也要來。送她離開後,你就要走出來振作起來過自己的人生了。”
……
葬禮很簡陋。
來參加的人隻是母親關系好點的朋友和稍微熟點的幾個鄰居。
自掏腰包操辦葬禮的鄰居倉田先生請了僧侶來念經,其他一切從簡。
葬禮辦完後,因沒有墓地埋葬,也不好在神木柊未做主的情況下撒進大海或者放進寺廟裡,最後放回了家中,連帶着一個可以上香的香爐。
……
神木柊其實知道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
他的腦子沒撞傻,精神也沒出問題。
隻是整個人情緒處于一種極端的低谷中,連和人說話都提不起勁,思維也變得很慢。
時常什麼都沒想,安靜的待着,聽自己腦子裡一陣陣不知什麼東西晃動擠壓發出的聲音,感受着身上綿長的疼痛。
通知消息詢問詳情還帶了物品的警察來過。
負責理賠的保險業務員來過。
看望他的同班同學來過,鄰居們來過。
他都知道的。
……
神木柊住了兩個多月才出院。
學校那邊來了解過他的情況後暫時辦了休學。
他從上課住院到放假,又到新學期即将開始,才能離開醫院回到家中。
他的家很普通,甚至還很貧窮。
是一棟看上去就很老的磚樓。
樓梯修在外牆上,連接着每層樓的走廊,扶手和圍欄上的漆都掉得差不多了,露出底下紅褐色的鏽迹。
他家租在三樓最外面一間,因為這裡靠近樓梯,噪音比較大,房租更低一些。
哪怕半夜,也能聽到上下樓的腳步聲。
鞋跟敲擊金屬樓梯的聲音很響,很吵。他适應了小半年才能一覺睡到天亮。
拒絕了要上班的倉田先生接自己出院,神木柊提着打包好的住院時個人物品,返回家中。
家裡和先前沒有什麼區别。
隻多了點房子有段時間沒人居住的“生”味,家具地闆上也落了層薄薄的灰塵。
淘來的二手電視櫃上沒有電視,原本擺放的雜物被挪到了吃飯的桌子上,取而代之的是印着字收緊束帶的灰色袋子,裡頭方方正正的盒子在袋子上頂出四隻角的形狀。
神木柊看過一眼,既沒有接近它的意思,也沒有繞開它的意思。
隻是循着自己以往回家的習慣,先回到房間把東西都放在床上,然後開始搞衛生。
他把家裡都擦洗了一遍,地也拖得幹幹淨淨,又把自己的床上用品換洗晾曬。
一切都井井有條。
晚上,神木柊帶着禮物拜訪了幫他很多忙的倉田先生,将辦葬禮的錢加上一筆感謝費還給了對方。
倉田先生不收,但神木柊執意讓他收下。
雖然這樣也不夠還對方的人情債,但至少能讓很讨厭欠人情的他少點負擔了。
到點了,他洗漱,睡覺,和以前沒有任何不同。
直到他習慣性的對着卧室用木闆隔出的簡易隔牆說:“母親,我洗完了……”
沒有回應。
再也不會有回應了。
簡單隔出來的兩間狹小卧室,使他讀初中後,讨厭起家裡的貧窮——沒錢所以要住這樣的卧室。
母親住在裡面,本該是他私人的地方就成了出去的必經過道,毫無隐私可言,他的一舉一動都像處于眼睛和耳朵的監控下。
他曾經很讨厭這一點。可是,母親再也不會從他卧室經過了,再也不會回答他了。就算是那些傷人的話,也再也不會和他說了。
直到現在,他才無比鮮明的意識到他唯一的親人死去了這件事。
心髒劇烈的鼓動着,令他喘不上氣,蜷縮蹲下,從眼睛到大腦都模糊不清,窒息般抓着胸口的衣服。
視線中,突然出現一塊巴掌大的半透明屏幕。
淚水穿過它,大滴大滴落在地上。
像知道自己的手和腳那樣,神木柊知道這是他的異能力,名叫【無限】。
這樣的奇迹,沒在鬧矛盾時出現,沒在車禍時出現,也沒在葬禮上出現。
在他後知後覺母親已離開時,一如遲鈍的他一樣遲鈍的來臨。
好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