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蘭台見她神色凄傷,大有萬念俱灰之态,隻得又緩緩從頭勸起。
“姐姐莫要這樣說,夫妻兩個吵架,都在氣頭上,什麼難聽話都說得出口,哪句傷人就越愛揀哪句說。以前我聽我祖母說過,便是再恩愛的夫妻,也會有吵得不可開交想要和離的時候。姐姐千萬不要放在心上,這不是真的,這隻是一時氣憤,一時沖動而已,姐姐還是要冷靜下來,我們從長計議。”
蕭淳慶哽咽道:“還有什麼可從長計議得?他心裡分明沒有我了,他已經嫌棄我了……我不想在他跟前讨他嫌,還不如,就這樣斷了幹淨!”
聶蘭台徐徐道:“我還是那句話,姐姐一定要認清楚自己的心,是不是對他沒了半分留戀。如果沒了,那咱們就斷幹淨,如果還有,那現下就不能輕易做決定。”
蕭淳慶用帕子遮住臉,不說話了,隻剩低聲哀泣。
聶蘭台又待再勸,見蕭淳譽氣沖沖地跨進來,忙給他使個眼色,示意他别再給蕭淳慶火上添油。
“呸,那謝四……”蕭淳譽話到口邊,強行咽了下去。
他性子是急了點,可也不傻,當然知道眼下這些情況對姐姐不利,再大罵謝四隻會讓姐姐更憤怒更沖動,并不能換來半點好處。
“姐,你别難過了,自己身子要緊。”蕭淳譽隻恨自己嘴笨,根本不知道怎樣安慰姐姐,“你再仔細想想吧,若是真的不想過了,那就……”
“你們回去吧!”蕭淳慶突然擡起頭來,眼中淚水已然幹了,隻是眼眶紅腫得厲害,“我想清楚了,今日我不走了。”
蕭淳譽愣愣問道:“姐,今日真不回去了?”
“嗯,不回,等出了月子再回去。”
蕭淳慶語聲平淡,透出一種驟然想通了的冷靜和堅毅。
臉上淚痕斑斑,卻是同樣的冷靜堅毅。
聶蘭台頓時想起了自己的長姐,不由得有些心疼,柔聲道:“那,姐姐這些日子可要安心養身子,千萬莫再動氣。”
蕭淳慶握着她的手道:“放心,我心裡有數,不會再找謝淵白鬧了。”
兩人見蕭淳慶已冷靜下來,心緒亦平緩了不少,又陪着她說了會話,再三叮囑汪媽媽等人好生照顧她,便回侯府了。
夫妻兩個坐在馬車裡,蕭淳譽猶自憤忿不平:“以往看着謝淵白挺好的,沒成想是那樣一個混賬,竟丢下大肚子的發妻不管,去找什麼紅顔知己,真是氣死我了!”
聶蘭台道:“比這更過分的都有,而且比比皆是。不管妻子有無身孕,男人公然收房納妾,或去外面眠花宿柳,難道還少見了?但凡妻子露出一絲不滿,旁人就會指責她性狹好妒,卻不會指責男人半句。這世道就是如此。”
蕭淳譽緊緊握着她手,道:“你放心,我不會這樣的!”
聶蘭台笑道:“想當初,謝淵白何嘗沒有對姐姐說過這種話呢?可如今還不是這樣了。可見人的感情就是易變的,終究淡薄如紙,一扯就破,也不說是男是女,隻能說這是人性罷了。”
蕭淳譽聽她語氣中大有心灰意冷的意味,不禁急了,慌道:“你可别那樣想!人和人是大不相同!雖說薄情的人随處可見,可堅貞不渝的人也不少,我認為我如此,我也相信你是如此,我們不會情薄如紙的!”
聶蘭台知他如今對自己正在興頭上,暗想那種喪氣話多說無益,反倒傷兩人感情,他要變心時說什麼也無用,根本沒必要在這時候破他冷水,便不再做聲,隻是沖他笑笑,柔順地依偎過去,靠在他懷裡歇息。
蕭淳譽緊緊摟住她,仿佛一松手,她就會消失不見似的。
因着蕭淳慶的事,聶蘭台有些物傷其類,一連幾天都不太得勁。
這日下午,聶蘭台午睡剛起,綠鴨匆匆忙忙撞進屋來,滿臉神秘地道:“夫人,你猜誰來看你了?”
聶蘭台見她臉上滿是驚喜,雖說故作神秘,但那神色根本就藏不住事,不禁暗忖,能讓這丫頭如此高興的,會有誰?
她還沒答話,果然綠鴨自己先藏不住了,大聲道:“是大姑奶奶!”
“哪個大姑奶奶?”聶蘭台稍稍一愣。
綠鴨已經叫了起來:“哎呀還有哪個大姑奶奶!就是您的長姐啊!”
“長姐回來了?”聶蘭台騰地站起來。
綠鴨笑道:“可不是嗎!”
說着,這丫頭又瘋了一般沖出去,滿口亂嚷,“大姑奶奶,大姑奶奶!你别在外面躲貓貓了,快進來吧!”
聶蘭台早已搶在她前面迎了出去,隻見院中站了一個俏麗女郎,修長身材,标緻臉蛋,臉上肌膚略微黑了些,像是常年在外奔波操勞成的,可整個人容光煥發,神采飛揚。
“姐姐!”
“蘭兒!”
兩人同時喚了一聲,同時向彼此迎上去,張開雙臂,将對方抱了個滿懷。
“姐姐好狠的心啊,一走就是大半年!”聶蘭台已經忍不住淚濕了眼眶,“築哥兒和筝姐兒都不記得你了!”
“是啊,我确實太狠心了……”聶瑤台已淚如雨下,“孩子們呢?快讓我瞧瞧他們!”
聶蘭台剛要吩咐藍鵲去領孩子們,就見她在邊上抿嘴道:“看到大姑奶奶回來,奴婢早就去就通知乳娘了,想必他們正在準備,馬上就出來了。”
聶蘭台拉着長姐的手,把她迎進屋裡,從頭到腳細細地打量。
聶瑤台穿了件半新不舊的卷雲紋秋香色織錦褙子,淺青色裙子,頭上草草挽了個圓髻,髻邊隻壓一支雙喜如意金步搖,别無首飾,雖說裝扮簡單,卻是臉色紅潤,滿面春風。
這般生機蓬勃的精神氣,完全跟換了個人似的。
聶蘭台不覺雙目濡濕:“看到姐姐如此精神,我就放心了,看來姐姐是完全放下了以前那些破事兒,已經邁進一個新世界了!”
聶瑤台亦是眼中含淚,卻朗聲笑道:“那是,你姐姐我如今可是胸中有大乾坤的人!不出去走走,還以為全世界隻有京城這塊巴掌地兒那麼大,出去了方知道,世界大得很,精彩得很,沒什麼事值得自己去傷心費神,沒有過不去的坎!”
聶蘭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姐姐出去一趟,這吹牛皮的本事着實長進不少!”
姐姐素性英豪闊大,脫略爽利,隻是遇人不淑,婚後不幸,以緻常年抑郁寡歡,如今改換了心境,竟如脫胎換骨一般回到了未出閣時的模樣,聶蘭台由衷為她高興。
聶瑤台笑道:“這就吹牛皮了?待我細細講來,怕不驚掉你的下巴!”
“好,到時候也是驚不掉我的下巴,你可得挨罰!”聶蘭台挽着聶瑤台手臂,讓她上座,“姐姐何時回來的?可去家裡見過了祖父和爹爹不曾?如果不曾,那我馬上和姐姐帶孩子們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