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至此,聶雲台“撲通”一聲跪下。
“祖父,您都看出來了。”
“嗯,看出來了,”聶老太爺道,“你和楊沃那小子飯桌上眉來眼去的,我又不瞎。不過我可告訴你啊,這事不成,你便是跪下來求我也不成!”
聶雲台還沒開口求他呢,就被拒絕了,不禁一愣,問道:“為什麼?為什麼不成?二表哥他哪裡不好了?我們兩個出身門第、樣貌喜好,樣樣相配,我們彼此又有心意……”
“住口!”一向樂呵呵的聶老太爺厲聲道,“你一個姑娘家,說話行事要謹慎!這世道對女子嚴苛,女子本就過得艱難,你自己就更要格外小心些!你這話要傳出去了,對楊沃沒什麼影響,對你可沒半點好處!”
聶雲台不服氣道:“這裡又沒有外人,我隻是跟祖父說說我的心事,有什麼要緊?祖父一向疼愛我們,難道舍得看我們難過麼?”
聶老太爺道:“實話告訴你,這事沒得商量。你大姑母雖是我的親生女兒,可她那性子越養越刁鑽,可能是在婆家過得不順心,如今年紀越大,越往那孤僻陰鸷的方向去了。你要是跟了楊沃,一準沒有好果子吃!”
聶雲台急道:“可是二表哥說了,等他以後高中,就謀一份外放的官職,帶我去任上。大姑母家中還有那麼多表兄弟表姐妹要操心,她不會跟我們去任上的。到時候就算她瞧不上我,不喜歡我,隻要不跟她住一起,又有什麼關系?”
聶老太爺哼道:“外放?去任上?連這麼遠的事都說定了?看來我再不管管,你們私奔了我都不知道!楊沃他說得好聽,可他高中了麼?”
聶雲台道:“這次沒中,下次再……”
“什麼這次下次!這件事的根結所在,就不是他高中不高中的問題。若是合适,他便是不高中不讀書,做點生意掙一口飯吃,我也同意。可他性子軟弱,母親又強勢,她打骨子裡讨厭庶出的,此事想都不要想!話我已經給你說清楚了,你自己回去好生想想。”
聶雲台還想辯解,見祖父已閉上雙眼不欲再多說,隻得行禮離開。
她猜自己被祖父叫走後,長姐多半會找二表哥說些什麼,因此都走到院門口了,又往适才擺飯的暖閣折返回去。
果然,不等她進屋子,就在廊下聽到楊沃的聲音道:“為何你們都要阻攔此事?我和雲兒究竟是哪裡不合适!”
聶瑤台道:“我這麼跟你說吧,不必樣樣不合适,隻須有一樣緊要的不合适,那麼一樁婚事就不能成。隔在你和老四之間,最緊要的就是你母親,你母親瞧不上老四,她不會善待老四,我們自不會把老四送到你母親手裡受苦。”
楊沃不服道:“你怎知我母親一定不會善待雲兒?萬一她見雲兒乖巧懂事,就會慢慢喜歡她了呢?”
聶瑤台冷笑道:“這是白日做夢。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母親從骨子裡嫌惡庶出的,你瞧瞧每次你母親對待你二表姐、笃行、還有雲兒這幾個庶出侄子女的态度,就知道了。上次你三表姐回門,你母親當着雲兒和兩個姨娘的面,直接叫你三表姐遠離庶弟庶妹,說他們是下流胚子!這還沒人惹她呢,她就這樣,若是知道你跟雲兒偷偷往來,她還不鬧到天上去!”
楊沃默了片刻,氣急道:“我不會讓母親傷害雲兒的!”
聶瑤台道:“辦法呢?你适才跟說的那些确是很誘人,什麼高中之後謀個外放的職務,帶雲兒去任上過日子,遠離母親。可你想過沒有,若你高中了,你母親隻會把你看得更寶貝,更加覺得雲兒配不上你,屆時她以死相挾,你能怎麼辦?别說婚事,怕是你倆想見一面都難!”
聶雲台不覺垂下頭,咬緊了嘴唇。
就聽聶笃行道:“确實,事情十有八.九會變成大姐說的這樣,你還是早點斷了的好。”
聶瑤台又道:“何況你如今并沒高中,三年之後你又怎知一定能中?若是三年之後又不中,雲兒都十七了,難不成讓她再等你三年,等到二十歲還不嫁人?”
楊沃郁郁道:“絕不會,我最多讓她等三年!我不是自私的人,下次若不中,我便不再提這事。”
聶瑤台歎息道:“二表弟,我再說一次,這事真不是你中不中的問題。就算你是白丁,沒有功名,我們家也不會看不起你,你若夠膽子,明日就跟你母親提你和雲兒的事,隻要她同意,我們家就答應,如何?”
楊沃嗫嚅道:“這,這……”
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他說出下文。
聶瑤台道:“你看,你如此畏首畏尾,眼下連提都不敢提!你一定要等到高中了,才有底氣跟你母親提這事,你不覺得你這樣就像是給雲兒搭了一座沒底子的樓閣,看着高大華麗,可是一根手指頭就能戳倒它,這太危險了!”
楊沃急道:“不是這樣的,請你們相信我,我不會讓雲兒危險的!”
聶笃行道:“你不是說,為了四妹,千山萬水也不能阻擋你?我們家不在乎你有沒有功名,隻要你能說服大姑母,一切好說。若你明日說服她,明日就來提親,我們也同意。要不你明日就回去跟大姑母提吧?”
聽到這裡,聶雲台又羞又喜,又期待又忐忑,一顆心猶如小鹿亂撞。
長姐他們說的沒錯,聶家并不在乎楊沃有沒有功名,兩人能否如願,全看大姑母的意思。
可現在楊沃連此事提都不敢跟母親提,一定要等他高中才有底氣去說,确是把她放在一個無根的空中閣樓裡,搖搖晃晃,一碰就倒。
若他一輩子不中,那就一輩子不跟他母親提了麼?
聶雲台盼楊沃能拍着胸脯,昂然答應:“好,我明日便去跟母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