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願,去追顧償,去求他、和他認錯,讓他娶你,哪怕是為妾……”
老太師對病榻上剛剛蘇醒過來的孫女苦口婆心地說道。
獨孤願茫然搖頭。
“你若不去,祖父今日便自盡在這裡。”
老太師将劍架在脖子上以命相逼,阿願這才哭着跑上玄武大街去追要連夜返回昆山軍營的顧償。
早在半月前,獨孤願就見過那位“君子風骨,若林間之風”的顧将軍,那時祖父曾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和她商量——太子乃人中龍鳳,怕是不喜歡生在凡塵堆裡的小阿願,不若換個人嫁。
老太師還指着在府上涼亭中喝茶的顧償問阿願,喜不喜歡這個人,願不願意嫁給他。
那時的阿願滿心滿眼都是太子帝堯,哪裡聽得進去祖父的話,氣鼓鼓道:“不喜歡,不嫁”。
顧償是習武之人,哪怕隔得遠,也聽到了動靜,于亭中回眸起身,朝老太師和阿願的方向抱拳行了一禮。
阿願鬼使神差地對上顧償那雙溫和又帶着幾分笑意的眸子,不太聰明的腦子難得轉了起來——這人聽見她說的話了,怎麼不生氣?笑什麼?在笑話她嗎?
小姑娘生氣了,狠狠地瞪了顧償一眼,氣呼呼地跑了。
顧償則愣在了原地,不太明白怎麼惹這個小姑娘生氣了。
……
回憶中斷,大雪中與軍中兄弟策馬奔城門而去的顧償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如同小貓兒般又嬌又軟的哭喊聲,像是傷心極了。
“顧償,顧償……嗚嗚嗚……”
馬上的白衣公子勒住缰繩的手一頓,回頭望去……
華京有十餘年沒下過那麼大的雪了,還沒他胸口高的小姑娘磕磕絆絆地奔跑在大雪裡,凍得小臉和鼻尖通紅,眼眶裡的淚珠止不住落下。
同行的軍中兄弟袁武吹着口哨,在馬上沒個正形地打趣道,“哎喲我去,這不是太師府的嫡小姐嗎?不虧是我大哥,回京述職一圈惹得華京多少姑娘芳心暗許?”
“閉嘴。”
顧償皺眉低呵了一聲。
許是太着急了,朝他跑來的小姑娘一個沒注意被絆倒在雪地裡。
顧償急忙翻身下馬,要去扶摔進雪地裡的小姑娘。
誰知他剛上前蹲下身,小姑娘便猶如看到了救星般抓住了衣袖,抓得緊緊的,似是生怕他跑了。
“顧将軍,嗚嗚嗚嗚……對不起……”
顧償這才注意到小姑娘額頭上纏着厚厚的繃帶,許是剛才那一跤又磕到了額頭,白紗下滲出血來。
“你額頭的傷口滲血了,快起身。”
小姑娘打了一個哭嗝,搖着頭哭得更傷心了,就是不肯起身,拽着将軍的衣袖道:“顧将軍,你還願意娶我嗎?你能不能娶我為妻,我不想做妾室……嬸嬸她們常說,做妾室的女子以後會死得很慘,我怕疼……嗚嗚……”
顧償聞言一愣,等回過神來,看着小姑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歎了口氣,回頭看向身後瞧熱鬧的兄弟們,袁武等人趕緊移開視線,看天看地就是不敢再看他。
“拿來,”顧償朝袁武伸出手。
多年的兄弟默契讓袁武知道顧償這是看上了他捧在懷中的那枝梅花,撇了撇嘴,之前他摘花的時候,這群人還笑他是“牛糞摘鮮花”,這會兒就要搶他的鮮花了。
心裡吐槽着,手腳卻麻利地将梅花枝送到了顧償手中。
顧償接過梅花枝,選了一朵開得最盛的摘下,送到了小姑娘的面前,如清風朗月的眉眼緩緩笑開,“不是要選我做你的夫君嗎?幫我戴上,日後我便是你的夫君了。”
大周習俗,一個女子給一個男子簪花,是認定了這個人的意思,若這男子沒有避開、簪花于耳後,便是兩情相悅、互許終身之意。
小姑娘表情呆愣愣的,卻極為聽話乖巧地接過了花,小手有幾分笨拙地給顧償簪上。
大雪中,一襲胭脂紅襖的小姑娘給白衣将軍簪花的場景,宛如一幅畫般。
袁武等人看呆了。
“啧啧,這小話說的,以前我怎麼沒發現咱大哥這麼會勾搭小姑娘……”
“唉,末了咱們這群人裡先讨上媳婦的還是咱大哥。”
“我要酸死了。”
最後這句話是袁武說的。
别看他嘴上說酸,看着自家大哥讨上媳婦,高興得嘴角都快翹上天了。
他們這些武人近來一直待在華京,也聽說了獨孤家的事,那又有什麼關系?軍中糙漢讨個媳婦多不容易,況且他家大哥要娶的是眼前這個小姑娘,又不是獨孤家。
真不賴,袁武心道。
多年後袁武曾問過自己,若早知後來“得償所願”四字這兩人寫得那般難,當初他還會不會傻呵呵地送上那枝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