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同樣氣憤到極緻反倒平靜的人還有上官奇侯,他看着阿願在海棠院門口磕完頭,便背着人一路離開了上官府,将人小心翼翼放進馬車裡,直奔醫館。
“大哥生氣了?”
一臉病容的阿願倚在馬車中有氣無力地問道。
“沒有。”
外面駕車的上官奇侯聲音又悶又硬,和以往聲如洪鐘的嗓門完全不一樣。
阿願虛弱地笑了一聲。
上官奇侯聽到這聲笑,火氣又上來了,“笑什麼?給人磕頭是很高興的事情嗎?你這麼輕賤自己,有沒有想過我這個大哥的感受?有沒有想過顧償的感受?”
提到顧償,阿願才終于有了幾分慌亂,小聲嘀咕道:“别讓他知道。”
她現在無比慶幸顧償領了軍令外出,一時半會回不來。
上官奇侯像是終于抓到了阿願的小辮子一樣,狠狠道:“你等着,等顧償回來,我鐵定都告訴他!”
“大哥……”
“叫什麼都沒用。”
阿願歎了口氣,緩緩解釋道:“沈栀意是郡主,小時候她便不喜歡我,但那時我與她身份相當,她拿我沒辦法,這口氣她自幼便憋着,我讓她踩我,踩夠了,覺得膩了、沒意思了,她自然也就不搭理我了,但若不讓她出了這口氣……她畢竟是未來的太子妃,我也怕因為我,讓她在太子殿下說些不好的話,連累了旁人。”
上官奇侯冷哼一聲,“最後這句話我聽明白了,這旁人指的是上官家,你還是沒把我當你大哥。”
阿願:“……”
阿願:“大哥,我沒有。”
上官奇侯:“你就是。”
戰場令人聞風喪膽的骁勇将軍私下裡偏偏是個孩子脾氣,阿願隻得軟下語氣,繼續和他講道理,“我隻是不想給大家添麻煩,其實沈栀意心腸并不壞,能想到最狠的責罰就是罰跪……”
至少沒有棍棒相加,沒有酷刑伺候。
“那畢竟是沈軍師的妹妹,還是陛下親封的郡主,大哥莫要對她有偏見。”
上官奇侯一聽就不幹了,“不壞個屁!”
上官奇侯就沈栀意壞這個問題吧啦吧啦說了一大堆,直到半天後發現車裡的人始終沒個回音,驚慌地掀開車簾往裡看,才發現阿願已經昏厥在了車廂中。
“小願,小願!!”
……
阿願反反複複發了三天的高燒,差點把命燒沒了。
沈至行瞞着上官老将軍去醫館看過阿願,當天就把自己的妹妹硬綁到阿願床前,他也沒發火,隻讓大夫跟沈栀意說阿願如今的病情。
“願夫人有舊傷,還有寒疾……”
大夫看着沈栀意一臉懵懂又無所謂的樣子,就知道這是位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根本不懂舊傷和寒疾對一個人來說會有多要命。
大夫指了指自己的左肩,“蠻族有一種酷刑,用極粗大的鐵環穿透肩胛骨,就像拴住牛羊的脖铐一樣,鐵環穿胛是用來栓人的……時間久了,運氣好的人會因傷口腐爛發炎而死掉,運氣差的人會活下來,肩胛骨和鐵環長在一起……”
沈栀意臉上的血色刷地消失殆盡。
大夫:“即便後來取下鐵環,用最好的傷藥讓傷口愈合,可日後隻要遇見陰天下雨,内裡就會開始疼,像被刀割、像被螞蟻咬,一處舊傷就可能會讓一個老兵痛不欲生,而願夫人身上有很多舊傷,腿也被人打斷過……”
沈栀意腿腳有點軟,結結巴巴道:“她……她怎麼會有那麼多舊傷?”
大夫搖頭,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繼續道:“所謂寒疾,想必姑娘是不會懂的,姑娘瞧着也不像受過凍的樣子,便不說了。願夫人燒得厲害,再這樣燒下去,怕是隻能準備白事了,我下去煎藥了。”
軟手軟腳的沈栀意顫顫巍巍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看了看床榻上的獨孤願,又望向隔着屏風站在外室的沈至行,眼眶紅潤道:“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害死她……”
沈栀意隻是被家人寵出的驕縱,雞都沒殺過的大小姐,就像阿願說的,心腸并不壞。
“我……我屋裡還有許多從家裡帶來的藥材,我都拿來給她,她定能沒事吧?哥,嗚嗚嗚嗚嗚……我們好歹也是一起長大的,我真的沒想過她死……啊哇哇哇哇哇……”
……
阿願醒過來的時候,就聽澄娘說了沈郡主在她床頭哭了一夜的事情。
她一臉茫然地看向給她喂藥的澄娘,“郡主為什麼會在我床頭哭?”
澄娘二十多歲的模樣,五官明豔,是個潑辣的女子,想起沈郡主在阿願床頭痛哭流涕的模樣,險些沒笑岔氣,看熱鬧不嫌事大道:“被沈軍師吓得,也不對,是被床上半死不活的你吓得。”
阿願:“……我每次生病隻是瞧着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