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背上可還疼?”
阿願手中端着湯藥,落座在榻邊的凳子上。
上官奇侯張嘴就要喊不疼,見阿願嘴邊含笑、眼中含刀地溫和道:“說實話。”
上官奇侯慫了,蔫巴巴道了一聲,“疼。”
“疼便要長記性。”
上官奇侯撇了撇嘴,“小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個記吃不記打的性子,我們上官家就你和文禦兩個聰明人。”
阿願将藥喂到他嘴邊,淺笑搖頭道:“我不是,但二公子确實聰明。”
上官文禦,年方十五,上官敬山和上官奇侯兩父子缺掉的心眼,都長在了這位小公子身上,如今因病在外求醫未歸。
要是上官文禦還在軍中,想必也不會讓上官奇侯被福壽坑成這個樣子。
“什麼二公子?小願,你又不聽話了,叫他小文子,他是我弟弟,就是你弟弟。”
上官奇侯哪裡是肯一口口喝湯藥的人,接過阿願手中的藥丸直接一口悶了。
阿願笑了笑,沒應聲,隻道:“大哥這傷是被人害的,我保證,今日害你的人挨的闆子定會比你多、比你疼。”
“啊?”上官奇侯一懵。
他還沒來及問清楚阿願這話什麼意思,後腳就有親衛興高采烈地進屋報信,說福壽被太子責杖三十,屁股都打成了爛桃子。
上官奇侯更懵了,呆呆地看着阿願,“妹子,這是怎麼回事?”
阿願将年年的事情和上官奇侯講了一遍,上官奇侯的暴脾氣又上來了,罵福壽卑鄙龌龊,連小姑娘都欺負,活該是個斷子絕孫的。
“可福壽怎麼就被打了?”上官奇侯沒想明白。
阿願輕聲細語地解釋道:“因為人一旦心大了,行事就會開始僭越。”
上官奇侯撓頭,“就是因為他把太子的衣裳偷拿出來弄壞了,故意讓年年縫?”
阿願:“太子是未來的天子,帝王之術最重權衡,不僅是權衡朝堂勢力,還要權衡人心,他要讓人心永遠待在一個平衡點上,就像福壽,作為貼身太監,太子可以給他寵信、權勢、顔面,但放任這個奴才因為自己所給的東西,變得膽子越來越大、心越來越大,就是他這個當主子的失策。”
“上位者都多疑,太子會想,福壽今天能偷拿他的衣裳,明天是不是就會偷拿他的私章?”
阿願盡量用最簡單的話給上官奇侯解釋這件事情。
上官奇侯聽完後,仔細想了一會兒,應該是聽懂了,感慨道:“小願,你懂得真多。”
阿願一愣,随即眼含落寞地笑道:“這些都是我祖父以前常講給太子聽的話,聽多了,我也就記住了。”
提到那位已故的老太師,嘴笨的上官奇侯也不知道怎麼安慰阿願,有些不知所措地坐在榻上。
好在阿願很快收斂情緒,笑道:“大哥,幫我辦件事可好?”
上官奇侯一瞬都沒猶疑道:“小願你說。”
“估摸有些費銀子。大哥要備下一份重禮,然後派人帶着這份禮去沛城,我打聽過了,太子的另一位貼身太監為救殿下受了重傷,在沛城守備家修養……”
“是要給他送禮?”
“對,順便捎幾句話,以你的名義,就說福壽公公伺候太子殿下勞苦功高,傷了腳都侍候在側不敢松懈,偏你不小心得罪了福壽公公,求饒無門,還望福祿公公有機會替你在福壽公公面前美言幾句。”
上官奇侯認真聽着阿願得話,努力記下,然後點頭道:“好,我馬上就讓人去辦。”
阿願瞧他那着急的樣子就是一笑,“大哥就不問一句為什麼嗎?”
上官奇侯一副萬事不過腦子的表情,“問啥?你說幹什麼,我就幹什麼,不就行了嗎?”
阿願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文禦什麼時候回來。”
因着太子厭惡,她也不能常去軍營,文禦不在,聽老将軍說沈軍師也被太子指派出城辦事了,相當于在戰場上蓋世無雙的上官父子兩身邊沒了“腦子”,不知道哪天又把太子給得罪了。
委實讓人操心。
上官奇侯滿臉疑惑,“這和文禦有什麼關系?”
阿願又是一陣長籲短歎。
好在接下來幾日還算平靜,崇安城又下了幾場小雨,阿願身子本就還沒好利索,尤其是膝蓋,幾場陰雨下來,疼得她連地都下不了。
這一日,她喝過藥,昏昏沉沉躺在床上,被一陣火急火燎的拍門聲驚醒。
半個時辰後,阿願被以季直為首的衆暗衛接到軍營裡時,神情還有些恍惚,很想說一句——太子殿下遇刺,快找大夫,找她做什麼?
她心中想着,一腳已邁進了營帳,隻見孟大夫如見救星般飛撲向她,熱淚盈眶道:“願丫頭,救命啊!老夫實在是不知如何下針!”
孟大夫,本名孟春堂,年紀比馮老還大,卻拜了馮老為師,一直在醫館裡和馮老學習醫術,之前阿願高燒,給她看病的就是孟大夫,還被馮老罵了半天,說他給阿願開的藥不對。
阿願一愣,“下什麼針?”
孟大夫飛快地解釋道:“太子殿下胸前受了緻命傷,刀上有毒,已入肺腑,為今之計隻能用馮老的絕學——渡金針,針我是有,可我跟老馮學了十幾年,這針如何下,我還是沒把握!”
阿願擰眉,“馮老呢?”
孟大夫急道:“又上山采藥去了,上官老将軍已經派人進山去尋了,還沒找到人,但太子殿下等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