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有些理解,父皇為何一定要讓他來邊塞曆練一場了。
為君者高高在上,便會遠衆生,遠衆生何以守家國?
阿願蹲在牆角,同樣聽着那句“臣該如何”,不由低垂下眉眼。
這世上多的是無可奈何的可憐人。
也許是她想事情太入迷了,也許是帝堯步子太輕了,她連這人什麼時候站在她跟前都沒察覺。
“蹲這麼久,腳不麻嗎?”
阿願聞言一怔,眼皮輕輕半擡,複而低垂下,身體剛要前傾準備跪下請罪,卻聽帝堯沉聲道:“不許跪。”
阿願動作一止。
帝堯聲音溫和下來,“起身吧。”
太子有旨,阿願哪裡敢不從,隻是她蹲了太久,起身又猛,眼前一黑,差點頭朝下栽下。
“顧夫人!”
福祿心驚膽戰地一叫,更加心驚膽戰地看着帝堯扶住人的那隻手。
待阿願緩了過來,第一時間後退了一步,避開了帝堯攙扶的手,“多謝太子殿下。”
帝堯再度見到阿願避之不及的态度,眉頭微皺,撤回了手,語氣冷淡了幾分,“走吧。”
出去時和來時一樣,帝堯走在最前面,阿願垂頭跟在後面,隻是這一次帝堯走得極慢,慢到阿願都不禁擡頭看了好幾次人。
可她也不敢說什麼,就溫吞地跟在後面。
“你覺得韓疏闊無辜嗎?”帝堯突然出聲道。
阿願看了一眼帝堯的背影,“不無辜,路是他自己選的,走錯了路就要承擔代價。”
“那你還替他求情?”
“臣婦隻是想求太子殿下饒過韓大人一命,給他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帝堯腳步微頓,“你說的是實話?”
“回禀殿下,是實話。韓大人自己都說了,是他自己不甘心,不甘心平庸,不甘心泯然衆人矣,這世上大多數人都是這樣的,清風朗月、初心不改的人很少。讓大多數人站到韓大人的位置上去抉擇,他們也許未必做得比韓大人好,但是讓那些清風朗月、初心不改的人站到韓大人的位置上看,唾棄他、斥責他不是應該的嗎?”
阿願知道帝堯,即便韓疏闊把苦衷說得再令人共鳴,可在帝堯看來,錯了就是錯了,沒堅守住初心,同流合污,就是你自己的錯。
帝堯笑了,“好賴話都讓你說盡了,你又是哪種人?”
“殿下,臣婦初讀聖賢之書時,堅定地認為自己一生都會是後者。”
“如今呢?”
“臣婦才淺德疏,怕污了清風朗月四字。”
帝堯站定,“孤昔年教你的,看來你是都忘了,如此自輕自賤到底對你有什麼好處?”
即便帝堯這一番話說得平淡,但阿願還是敏銳地察覺到帝堯生氣了。
噗通一聲,她當即跪地叩首道:“殿下恕罪。”
帝堯沒有回頭,他聽着阿願每磕一下便說一聲“殿下恕罪”,閉了閉眼,被自己心裡那股無名升起的怒火燒得難受,冷冷道:“你既然這麼喜歡跪,那就一直跪着吧。”
阿願最後重重磕在地上,“謝殿下仁慈。”
福祿在後面聽着,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般,見帝堯擡腿就走,趕緊去追,“殿下殿下,顧夫人她……”
帝堯回眸冷冷掃了他一眼,福祿求情的話被堵在了嗓子眼。
大牢外,沈栀意等了半天,隻等來了臉色陰沉的帝堯,上前問了一句“阿願呢”,卻被告知正罰跪在獄中。
沈栀意還沒鬧明白怎麼回事,求情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帝堯已經策馬狂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