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奇侯一聽,明明什麼都還沒發生,可屎盆子已經穩穩當當地扣在了他的頭上,頓時不服氣起來,然後……
夜半子時,當醉得像癱爛泥般的上官奇侯被人擡進一間香氣濃郁的房間時,他就服氣了。
恍惚中,他知道自己應該是被放到了一張柔軟的大床上,然後一個輕紗薄衣的女人像美人蛇一樣纏了上來,嬌滴滴在他耳邊叫着:“将軍,奴家來伺候将軍……”
眼瞅着意識要是被吞噬,上官奇侯不愧是從刀山血海中殺出來的将軍,硬生憑着一股不能讓阿願和文禦小瞧的不服氣,兩眼一瞪,先是毫不留情地掰斷了自己一根手指,然後借着疼痛帶來的清明一掌劈暈了在他身上亂蹭的女人,最後從懷中掏出了臨出家門前阿願塞給他的藥瓶。
倒出來的藥丸彌漫着一股屎味,極度得難聞,但上官奇侯還是放入了嘴中,入喉不到三息,上官少将軍吐了個撕心裂肺,差點連膽汁都吐出來。
候在門外的兩名侍衛聽着聲音不對,推門進屋,然後就是後頸一痛,兩眼一黑,癱倒在地。
上官奇侯“好心”地将兩名侍衛也移到床上,轉身要走時看見了桌子上刀匣,應該是那兩個小厮替他拿來的。
這玩意是他帶來晚宴的,裡面裝了給三皇子的回禮,送回禮這種事情本來應該顧償或者文禦來的,畢竟他兩鐵定比自己會說話。
但如今上哪兒去了都不知道,别萬一出點什麼事。
上官奇侯抱起刀匣,極其認真地思考了幾息。
一炷香後,後廂房大火,幾乎整個三皇子府的人都跑來救火。
由于着火的方向是安置上官奇侯的院落,所以不許多時三皇子也現了身,身側還跟着一名流雲霞衣、氣質靜婉的美人。
帝昕眯着眼跨進院落,遠遠就看見上官奇侯抱着刀匣,指揮着一衆皇子府的下人救火,眼瞅着大火即将蔓延到另一間廂房,上官奇侯一馬當先踹開另一間廂房的門,火急火燎地喊道:“快快快,這屋裡還有人,快救人!”
片刻後,下人們從屋中擡出了赤身裸體的兩男一女。
上官奇侯還瞪大了眼,一臉震驚地嚷嚷道:“你們皇子府的人玩得真花!還愣着幹嘛?人命關天,應該是被煙嗆暈了,快送去大夫那裡。”
“上官少将軍,”平易近人的含笑語調從背後響起,帝昕掃了一眼地上的三人,毫無表情地移開目光,“上官少将軍不該在廂房歇息嗎?怎麼在這兒?”
上官奇侯撓了撓頭,笑道:“三殿下實在不好意思,末将喝醉了,半路上耍酒瘋,把送我去廂房的兩個小厮轟走了,沒想到在路邊吐了一頓,這酒剛醒就瞧見這邊院子失了火,自作主張過來指揮了一下救火,望三殿下莫怪。”
三皇子笑意不達眼底道:“怎麼會呢?本殿還要感謝上官少将軍古道心腸。”
上官奇侯半點都聽不懂好賴話,大笑擺手道:“不敢當不敢當,對了,三殿下,不知道您有沒有看見我妹夫和弟弟?”
帝昕笑而不語,隻是看着上官奇侯。
他想不通,到底是他失策了,還是上官奇侯從頭到尾都在裝無腦莽夫,若是裝的,那這位上官少将軍演技未免太好了點。
上官奇侯對上帝昕的目光,有點發怵,撓了撓頭,絞盡腦汁地回想着阿願教他的話,然後臉色一正,恭敬地将胳膊底下夾着的刀匣雙手奉出。
“三殿下贈刀之情,奇侯無以為報,粗淺薄禮望三殿下莫要嫌棄。”
上官奇侯彎腰捧着刀匣站了好一會兒,才有三皇子身側的小太監接過刀匣,奉到三殿下面前打開,瞬間花香四溢……
三皇子微頓的目光落在匣中物上,他贈予上官奇侯的那柄刀還紋絲未動地置于匣中,唯一不同是刀身周圍擺滿了足可以假亂真的淺紫絨花。
絨花的制作技藝源自宋國,中原七國中隻有宋國女子有以絨花為簪的習俗,三皇子的母妃便是宋國人,酷愛絨花。
而淺紫,是帝昕最喜愛的顔色。
上官奇侯見三皇子還是不說話,有些着急了,開始背書道:“小小薄禮望博君一笑,若是不能,實是末将的罪過。上官家對三殿下絕無半絲不敬之意,末将知道三殿下恐對上官家在邊塞的行事多有不滿,但為人臣下有諸多不易……不易……”
背着背着,上官奇侯突然卡殼了,急得皺眉,啞巴了一會兒才接上前話,“況……況且上官家遠在邊塞持軍,遠水解不了近渴,于華京諸事恐無太多助益。唯一能向三殿下保證的就是,上官家曆代忠君愛國,始終效忠的也隻有最後的君王。”
這番話說得十分圓滑,幾乎就差明着告訴帝昕,上官家追随太子殿下乃是不得已,而且崇安軍遠在邊塞,便是拿到崇安軍的軍權又能有什麼用?
就算他三殿下想舉兵謀反,等崇安軍趕到華京,早就都打完了,所以你們大可以先打一架,誰坐上龍椅,上官家就效忠誰。
帝昕突地輕笑了一聲,似是心情還不錯,“本殿很好奇,是誰教上官少将軍說得這些話?”
他又看了一眼自家被燒掉一半的院落和那匣中的絨花,“以及,是誰教你這麼應對的本殿的?”
就上官奇侯那副死記硬背說話的模樣,他不會認為上官奇侯能想到火燒廂房、禍水東引的主意。
上官奇侯頭皮一硬,“三……三殿下……”
“這絨花本殿很喜歡,”三皇子拿起一朵絨花欣賞,難得沒再為難上官奇侯,笑道:“顧将軍和上官小公子在前院等少将軍,趕緊過去吧。”
上官奇侯松了口氣,“多謝三殿下。”
說完,人麻利地跑了。
待人走後,帝昕身側的靜婉美人才蓮步上前,輕蹙眉頭,福身請罪道:“爺恕罪,是為春安排不當,竟讓上官少将軍跳出了局來。”
帝昕擡了擡手,示意易為春起來,“上官家有運氣,背後有高人指點罷了。”
易為春小心觀察着帝昕的神情,見他确實并未動怒,才款款起身,注意到這人似乎很喜歡拈在指尖的絨花,她也素手拿起一支絨花,巧笑盼兮道:“這絨花之精巧,連喚珠閣怕是都做不出來。看來,上官家這份禮算是送到了爺的心坎上。”
帝昕一笑,“話也說得巧妙,權衡利弊,該想的、不該想的都替本殿想到了。”
“是那位上官小公子的主意?”
“年紀太小了,聰明是聰明,但不知世故,欠缺些閱曆,再給他十年,是個難對付的人物。”
“如此,是那位顧将軍的主意?”
“風清朗月的人可不知後宅手段,”帝昕愛不釋手地看着手上的絨花,然後擡手将絨花簪到了身側的美人的發髻間,含笑道:“聽聞我們的太子殿下還沒從邊塞回來前,就上了好幾道奏折為顧将軍的夫人請功,救命之恩,理應如此。”
美人含羞帶怯地摸了摸發髻上的絨花,福身道:“為春謝爺賞,爺是覺得那位願小姐?”
想到阿願,易為春不禁掩面笑了。
“嗯?想到什麼了,這麼好笑?”
“想到了那位願小姐小時候在學堂的糗事,先生總罵她蠢笨,好幾次都給人罵哭了。”
易為春在未失去禮部尚書千金這個身份前,曾經也是在皇家學堂讀書的,和阿願算同窗。
“爺是不是想多了?那位願小姐可沒有這個腦子。”
帝昕輕笑,意味不明地回了兩字,“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