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路上,正巧路過青龍大街的燈市,年年好奇地将小腦袋探出車窗,驚喜道:“願姐姐,下雪啦!”
紛紛揚揚的小雪花從雲端飄落,是今年華京的第一場雪。
澄娘也高興看向車窗外,阿願則笑着摸了摸年年的頭,“想下去玩嗎?”
年年期待地眨着眼睛點頭,“嗯。”
“走吧,我們下去賞燈看雪。”
澄娘有些擔憂道:“今日天寒了不少,你可以嗎?”
阿願笑着,“無妨,穿得夠厚實。”
澄娘好奇了,“往日你不都是最着急回家的嗎?今個怎麼不急?”
阿願笑了笑,沒說話。
顧償今日出了門,怕是一時半刻也歸不了家,所以阿願也不太願意回家了。
末了,三人下了馬車,讓馬夫先行一步,将車中的東西送到顧宅。
年年高興得不行,蹦蹦跳跳地走在街上,澄娘和阿願跟在後面看護。
與此同時,一輛華貴的馬車緩慢行駛在青龍大街上。
白鶴跪在馬車裡,将阿願說的話複述了一遍,請罪道:“奴才無能,顧夫人沒能收下東西。”
帝昕端坐在馬車中,原本正在閉目養神,聞言笑着睜開眼,“戒心真強,罷了,這次不想要,下次再送别的好了。太子回京了?”
白鶴:“是,探子來報,大概半個時辰前太子殿下已入京。”
帝昕:“回宮複命了?”
白鶴頓了一下,“沒有,直接去了沈府。”
帝昕:“他和沈至行關系素來好。”
白鶴:“太子殿下在沈府未待多久便走了,還去了後院……”
帝昕微微擰眉,心下疑惑太子去後院做什麼。
便在此刻,轟的一聲,煙花在天空綻放,大街上傳來小丫頭銀鈴般的笑聲。
“願姐姐快看,是煙花!”
帝昕聞聲,鬼使神差地掀開車簾往外看去,不遠處人山人海的斷橋上,明明那麼多人,可帝昕還是一眼看見了一襲青綠羅裙、身披雪色鬥篷的阿願,她正牽着一個小丫頭站在橋欄旁望着漫天煙火。
澄娘被擠散了,大喊着在前面路口等阿願。
來回過橋的人太多,阿願被撞了一下,臉上的面紗不慎掉了,擦肩接踵的人讓她連把面紗撿起來都做不到,便護着懷中的小丫頭,生怕小丫頭也被撞到,笑着摸了摸她的頭,似乎在安撫性地說什麼。
——漫天煙火、紛揚雪花,有的人光站在橋上便是衆生中可望不可即的美景。
帝昕望着阿願,眸色深了下來。
與跪在藏書閣中了無意趣的顧夫人不同,橋上的人此刻笑得溫柔,生動得像這人間最美的春意。
“爺,是太子殿下。”
白鶴出聲提醒,帝昕這才注意到楊柳堤上正逆着人流往斷橋走去的墨衣,堂堂太子殿下擠在人群中,季直和福祿等人正費心地護在太子身側,給這人開路。
“哎哎哎,别擠别擠……要掉下去了!”
“别擠啊你們,要掉下去了!”
是斷橋上來往的人太多,瞧着要出事了。
有個不懷好意的大漢甚至在背後推了阿願一下,害得她險些掉下橋去。
“主子小心!”
是另一邊擠在楊柳堤上的福祿在急吼。
帝堯看到阿願險些被推下的一幕,瞳孔一縮,面含怒容,不顧人群擁擠上前,剛想施展輕功越過去,就聽見……
“啊——”
一聲慘叫響徹斷橋,緊接着又被漫天煙火聲蓋過去。
出現在阿願身後的顧償一手折斷了那名大漢的手腕,幽深的眸中噙着屍山血海釀出的殺意,陰鸷開口:“是誰給你的膽子推我的夫人?”
原本護着年年的阿願聞聲,驚喜回眸,“生羽?”
幾乎是阿願回頭的瞬間,顧償眼中的殺意消失無蹤,笑容寵溺地擋住了阿願的視線,脫下自己墨色的鬥篷,一把裹住阿願,将人攬進懷裡,“冷不冷?”
“不冷,你辦完事了嗎?這麼早就回來了?”
看到顧償,阿願的眼睛總是亮的,語氣滿是開心。
顧償将人攬進懷中護着,掐了掐她凍紅的鼻尖,哄道:“嗯,來接我家小姑娘回家。”
阿願本想越過顧償看看他身後發生了什麼,方才那聲慘叫她也聽到了,可顧償擋得嚴嚴實實,護着她和年年開始往橋下走,她最後也沒看到。
那名大漢還欲上前找顧償理論,卻被顧償一個輕飄飄的眼神吓退了。
楊柳堤上,福祿松了一口氣,小心觀察着帝堯的臉色,“主子,願小姐已經沒事了,我們要不要回去?陛下還在宮中等您……”
帝昕目光幽幽地盯着阿願的身影消失在斷橋上,然後冷然看向福祿,寒聲道:“你在擔心什麼?”
福祿渾身一冷,想起了自從得到了阿願入京的消息,太子殿下幾乎是沒日沒夜地迅速處理完了雍州貪腐一案,快馬加鞭地趕回華京,一入京就興高采烈地拿着給好不容易尋來的治療寒疾的珍稀草藥,趕到沈府尋阿願。
藏不住了。
太子殿下再這樣無所顧忌下去,心思就藏不住了,那樣遭殃的還是阿願。
帝堯一眼就看穿了這個從小跟到大的奴才,“在擔心這裡是華京,若是孤沖到她身邊去救她,不僅孤的心思藏不住了,還會對她的名聲有毀?”
福祿吓得大氣都不敢喘,若非念及這裡是街上,早就跪下了。
就在福祿大汗淋漓之際,帝堯卻自嘲地輕笑了一聲,“你擔心的都對,将那些溫養的藥材送去顧宅,以……郡主的名義送去。”
“是。”
福祿劫後餘生地喘了口氣,太子殿下總算找回了一二理智。
帝堯最後看了一眼斷橋,轉身走進熙熙攘攘的人群,福祿走了,隻有季直等暗衛還護在左右。
雪下大了,季直默默跟着帝堯從人山人海的主街走到了人煙稀少的街巷,才聽到前面的主子啞聲開口——
“季直,孤其實隻是許久沒見她,忍不住想第一時間看她一眼。”
季直跟了帝堯這麼久,第一次從這位太子殿下的背影中看到了落寞,心有不忍,卻又不得不提醒道:“殿下,願小姐如今是顧夫人,她……身邊有恩愛的夫君相守。”
“夫君?”
帝堯笑了,深吸一口,擡頭望着漆黑的蒼穹,笑得壓抑,“孤第一次發現,孤原來還會嫉妒什麼人。”
季直确實提醒了他,如今是在華京,不是身陷蠻地之時,他沒有資格和立場……像顧償那樣站到她身邊,能時時刻刻看着小姑娘、護在小姑娘身旁。
沒資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