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皇後娘娘早已暗示太子妃之位非沈家的那位小郡主莫屬,但也有意再為太子殿下挑選幾位佳人相伴,綿延後嗣。
這可是天大的機緣,整個華京的世家小姐都鉚足了勁在宴席上大展風采。
但這些都和阿願無關。
她正在站在梳妝台前給顧償束發,手指微屈輕敲在顧償頭頂,奶兇奶兇道:“不許動。”
顧償被迫坐在女兒家梳妝的銅鏡前,透過銅鏡望着他家一臉認真的小姑娘,無奈道:“人家都是夫君給妻子描眉上妝,怎麼到我家裡就反了過來?”
“你梳得不好,我來梳,”說着,阿願仔細端詳了一下銅鏡中自家夫君的五官,笑道:“而且我家夫君很是好看,不用描眉上妝。”
顧償也笑了,他向來縱着阿願,也就任由阿願在頭上搗鼓,末了看了一眼,确實比自己往常束發束得好看。
沈栀意蹦蹦跳跳來找阿願時,就看見渾身上下打扮得體的顧償和一身素衣連妝面都沒上的阿願,然後兩眼一黑。
離開宴可就不到一個時辰了!
不到片刻,高嬷嬷就帶了一衆奴婢過來,在沈栀意的指揮下把阿願“押回”房間梳妝打扮。
高嬷嬷是宮裡出來的老人,梳妝這方面連皇後娘娘都誇過,所以房裡時不時傳出高嬷嬷訓斥的聲音。
“不行,願小姐不能穿這件衣裳!太醜!”
“這個簪子也不許戴,太素!”
“停!請願小姐把手放下,不許去碰眉黛,老奴來!!”
按照祈安節的習俗,這一日不管男女老少,身上必須穿點紅色,吉祥喜慶是一方面,還有敬重神明之意。
……
行宮,主殿。
不少官員和家眷已經入席,相互寒暄着,宮人穿行在席位間布置着糕點和茶水,但提前入席的大多是各家長輩,小輩們可坐不住。
一衆世家子弟紮堆地聚在主殿外的憑欄處,一開始還嬉笑打鬧,見一襲染紅勁衣的少年走來後,紛紛行禮道:“小公爺。”
常國公嫡子,常樂。
不同于華京中其他手中無實權、空享恩榮的國公,常國公可是實打實的兵權在手。
常樂儀表俊美,帶着少年的爽朗氣,不做理睬地路過衆世家子弟,獨獨一胳膊攬住了站在憑欄角落眺望的沈至行,打趣道:“稀奇了,沈羨清啊沈羨清,我們是想着一會兒宴席上要坐上半天,屁股疼,才出來逛的,你這個自幼讀書都能坐上一日的老古闆,怎麼不在殿中坐着?”
沈至行淡淡瞥了眼常樂,“手放下。”
“别啊,你去邊塞曆練了這麼多年,咱們都生疏了,話說邊塞有什麼好的,讓你一呆就是三年,能有黃金屋嗎?能有顔如玉嗎?天天吹黃沙喝西北風的,等等……我靠,算算時辰,你不會和他們一樣,等在這裡是為了看各家女眷入席吧?”
華京的世家小姐們都嬌得很,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提前入席。
常樂是不理解這些女子的想法,但不妨礙他看出沈至行沒反駁之下的默認。
他兩眼一瞪,滿是驚訝道:“乖乖,這是什麼世道?你沈羨清居然也有想女人的一天?”
沈至行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以為我是你嗎?”
常樂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拍着胸膛笑道:“我怎麼了?我比你沈羨清光明磊落,我可以坦坦蕩蕩承認,我來這裡就是看姑娘的,小爺馬上要及冠了,我娘鬧着給我說親,我可不想娶個不順眼的回家,既然如此,提前來挑挑怎麼了?”
“來了來了!各家小姐入場了!”
一名世家子弟激動叫道。
天色漸暗,最後一抹夕陽還挂在天際,流光溢彩的晚霞未散去,東邊蒼穹堆積的陰雲卻已經開始飄雪花,半是霞光半是雪,倒也美得驚歎。
一衆沒正經的世家子弟開始為哪位小姐更美,争論得喋喋不休。
常樂擠在沈至行身側,挑剔道:“這個不行……那個也不行……這個程小姐更不行,我娘居然最中意她!真不懂中意什麼,中意她鼻孔朝天、眼高于頂嗎?哎哎哎,快看,是溫家小姐!東宮那位溫側妃的妹妹,果然,這華京美人看來看去,終不如這一人。”
沈至行始終望着宮門口,不知看到了什麼,袖中拳頭微微握緊,繼而松開,呼出一口熱氣,目光一瞬間就軟了下來。
“不美。”
冷冷兩字。
常樂沒想到沈至行還能搭話,驚訝地看向他,“這還不美?那可是華京第一美人,你不要仗着人家溫小姐傾慕你,就說大話。”
“不美。”
“不是,你在看誰?”
常樂注意到沈至行的目光,也朝宮門口看去,繼而呼吸一滞。
遠處,半落未落的夕陽将最後一抹暖光鍍在小姑娘海棠紅的衣裙上,銀簪紅珠梳起單螺髻,單一個側顔就勝過人間霜雪無數。
那人乖乖地站在雪中舉着傘,不肯跨過宮門,回身望去,像是在等什麼人。
常樂咽了口吐沫,有點呆愣地說着:“羨清,還是你眼睛毒……”
他頭一次痛恨自己讀書少了,空空如也的腦袋竟找不出一字一詞配得上這位美人。
“遠赴人間驚鴻宴,一睹人間盛世顔。”
沈至行望着阿願,似笑又傷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