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着臉色挪開視線,見房間的镂空木門朝外敞開,逆着光遠遠一看隻覺屋内漆黑一片,看不清楚。
林清如正欲上前,卻被管事堪堪攔住,似是好意提醒,“大人,您……還是做好心裡準備。她死的……”
管事神色一頓,壓低了聲音說道:“雲娘她……沒了舌頭!”
此話一出,林清如兀的神色一冷,眉頭已然緊緊擰起,不由分說忙疾步進房間查看。
又是舌頭!
難不成鸨母也是死于同樣的手法?
如此一來,此事豈非更加紛繁複雜?
她不再過多停留,隻神色匆匆欲上前去,一邊吩咐雪茶:“快去把沈知樂叫來!不要驚動了人!也勿要耽擱!速去速回!”
院中竹葉拂身,林清如略略一瞥,隻覺這竹葉十分蒼翠茂盛,翡綠之色泫然欲滴。
她的注意力卻并未在翠竹之上停留,隻直奔屋内而去。
隻見屋内陳設繁複,一張水曲柳八仙桌正放于堂屋中央,上供神龛,下置香案。
三隻線香插在古樸漆黑的香爐之中,似乎快要燃盡,隻剩下忽明忽暗的微弱火光,和長長一截灰白的香灰,歪歪地折斷在香爐之上。
右廂房是鸨母寝居,紅木床榻之上滿雕着福祿五獸,左右紅色紗帳垂下,随着窗邊輕風微微浮動。床頭挂着各色香囊風鈴,發出叮鈴的清脆微響,十分悅耳。
隻是,這看似靜谧和諧的一幕,卻在那紅色帷帳之中,悄然露出一截白皙光潔的玉手。
“叮鈴——叮鈴——”
那隻毫無生氣的手,在這隻有風鈴之聲輕輕碰撞的寂靜環境之中,有令人頭皮發麻的詭異。
如蔥秀手微微蜷起,隐約露出其上還染着鮮紅的鳳仙花指甲,那抹豔色,倒是與那輕紗帷幔的紅相得益彰。
林清如來不及多想,隻快步上前将帷幔拉開,引入眼簾之中的是更為陰森恐怖的一幕。
隻見前日裡還巧言令色的鸨母,此刻正仰面躺在暗紅錦塌之上,染着胭脂色的朱唇正大大張開,露出唇腔之内的猩紅一片,空空如也。
她兩手無力地垂着,雙眼緊閉,已然毫無生氣。臉上一層粉黛虛浮在皮面之上,其下有清晰明辨的青黑之色。好似一張活死人的假面,覆在那張森然的臉上。
林清如正欲細查,隻是眼下雪茶不在。于是她盯了一眼門外的管事,吩咐道:“你來替我掌燈。”
那管事隻在門口張望,聽及她如此交代,一時間犯了難,臉上露出些為難之色來。他極不情願地挪動步子上前,取了桌上一盞油燈靠近,一張臉卻始終瞥向别處,不敢看鸨母的死狀。
他掌着油燈的手有些微微顫抖,尴尬地笑了笑,“大人,也不怕您笑話。饒是我見過不少死人,看見雲娘這幅駭人樣子,仍是忍不住雙腳發顫腿發抖的。”
林清如聞言眼神突然變得鋒利,打量于他。“你上哪兒見的死人?”
管事忽然一愣,垂着的雙眸左右轉動片刻,而後才賠笑着說道:“亂葬崗……亂葬崗……”
林清如冷哼了一聲,她眸色深沉,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
鸨母唇腔并未合上,借着燈火之光,能輕易看到其内血迹斑斑,那條巧舌如簧的舌頭早已不知所蹤,咽喉之處似有黃白交雜其間。
那是一顆麥芽糖。
林清如對此再清楚不過。
果然又是同樣的手法。她突然陷入了沉默,為何鸨母也會死于此種手法?難道她背後也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嗎?
背後牽扯之人,到底為誰?而動手之人,又到底為誰?
于是她轉頭問那管事,“昨夜發生了些什麼?可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
管事回想片刻後搖了搖頭,“不曾。一般雲娘都是亥時回房中休息,晨間卯時起身迎客。向來如此。昨夜她回房之前倒是不見得有什麼異樣。”
他語氣稍作停頓,接着說道:“您也瞧見了。她這院子雖是獨戶小院,左右卻也有姑娘所居。若是有甚異常,理應會被姑娘們聽見。”
林清如又問:“那昨夜可有閑雜人等出入?”
管事隻讪讪一笑,“瞧您說的。這教坊司來者是客,何來閑雜人等一說?”
言下之意,不過是說教坊司人員雜亂,他們也不好妄作判斷。
一時間思緒雜亂,林清如隻覺頭暈腦脹,加之屋内彌漫着甜膩熏香,更是讓人昏沉難支。
她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卻始終說不上來個所以然。
她捏了捏發脹的眉心,想讓自己沉下心來好好厘清線索,卻聽得屋外有嘈雜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
以為是雪茶帶着沈知樂到了,林清如擡眸向門口望去。卻聽得有陰陽怪氣的聲音突兀響起,
“林大人,你倒是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