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旭眉頭輕皺,沒有回答。
“呵,未婚妻?隻是單純地管不住自己就算了,現在又來了個未婚妻?”陳禾擡眉冷笑,眼神裡冰冰涼涼的。
“我沒有未婚妻。”
“你這樣的人,哪個不怕死敢造你的謠?你覺得我還會再相信你嗎譚旭?”她已經将這句話說厭了,對于他在這方面的品性,她早已不抱什麼希望。
“我再說一遍,我沒有,你到底在鬧什麼?”
他猜到可能是陳蘭芝去找她了,但陳蘭芝真的跟他沒關系。
陳禾看他的臉色,覺得跟他是說不通了,在男女這檔子事上,他嘴裡永遠沒有一句實話,而且撒謊的時候臉色如常,作為最擅長爾虞我詐最适應波雲詭谲的商人,沒有幾個人比他更會裝。
她壓下火氣起身想走,但還是覺得應該提醒他一下:“譚旭,你别哪天把自己玩死了,死在女人床上,看你們譚家丢不丢得起這個臉。”
譚旭深吸了口氣,壓制住怒火,他實在不想跟她吵。
他伸手把她拉在懷裡,按住她的掙紮,盡量心平氣和地跟她說話:“她家裡是來人談過婚事,但我沒同意,我不至于在這種事情上騙你。”
陳禾冷笑:“她一個女孩子家,到你家裡談婚事?你騙鬼呢?”
譚旭失去了耐心,揉了揉跳動的太陽穴,說:“我再說一遍,我沒有必要騙你,你要是來找我訴苦的,我幫你報仇,但你要是來挑事的,我不饒你。”
我沒有必要騙你——
他說了很長一段話,可留在陳禾耳邊的卻隻有這麼一句。
我沒有必要騙你——
這句冷酷的話漸漸和一道來自過往的聲音重合,發出激烈的回聲:我沒有必要騙你,陳禾,我就是當着你的面跟她上床,你也得給我受着!
心頭湧上一股難言的酸澀,眼角滑出晶瑩的淚珠,這是她第一次抓到他出軌時,他對她說的狠話。
那時是一年前的現在,兩人談上才有半年的時間,他就膩了,找個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在家裡上床。她當時特别單純,相信他即使位高權重,也會像普通的男朋友那樣對她專一深情。
于是,在她發現他正和一個裸體的女人在家裡翻雲覆雨的時候,她歇斯底裡,像得了癔病一樣情緒激動舉止失常,他剛開始還耐心地哄她,後來哄不住,便漸漸露出了無情的爪牙,脫口而出便是那樣殘忍的話。
後來,雖然他百般道歉,甚至跪在她面前拉着她的手說是他口不擇言,雖然在他的死纏爛打之下,他們終究是和好了,可這句話卻一直像一個魔咒一樣久久萦繞在她的心頭,時刻提醒着她,他們不是一路人。
以前的她相信簡愛,認為哪怕我的階級不如你,我的社會資源不如你,在愛情中,我也值得擁有和你同樣的權利。甚至,她單純到想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天真地以為影響他們天長地久的因素隻會是父母的阻礙或是愛情的自然消亡,卻沒想到是愛,但是愛得不平等。
可不平等的愛何以稱之為愛呢?那不過是強者對弱者的剝削。
_
一陣漫長的沉默與無聲的對峙之後,譚旭拉着她從會議室走出來,路過秘書台時,擡眼掃了一眼秘書台後的蘇玲,鏡片後的漆黑雙目,是看不見底的森然。
蘇玲驚得渾身發麻,瞬間從凳子上彈起:“老、老闆。”
她看了眼譚旭身後的陳禾,想是譚旭知道了剛才是她透露給陳禾有關陳蘭芝的消息。
她說,辦公室裡的那個是陳蘭芝的哥哥,江南大戶。
陳禾站在譚旭身後,不耐煩地說:“你吓唬她幹什麼,是我非得要問的,走了。”
她拉着他消失在辦公室的轉角處。
身後蘇玲連同整個秘書室都松了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歎道:“伴君如伴虎。”
新來的秘書辛迪正在收拾文件,聞言不屑地開口,說:“她隻是一個小情人吧,怕什麼,狐假虎威,陳小姐真要持證上崗了,還有她什麼事。”
蘇玲忍不住皺眉,知道她說的陳小姐是陳蘭芝。她不看好陳禾,但更不喜歡陳蘭芝,于是開口警告:“閑話不是誰都能說的,想在這裡安穩上班,就老老實實三緘其口。”
辛迪臉色一白,低頭說是,她不敢跟蘇玲造次,她是二秘。
不過,她就是看不起陳禾,她名校畢業,公派留學,經過了多輪面試層層篩選才得以進入華盛,成為董事長辦公室的一員。可她陳禾憑什麼,隻憑着一張臉,岔開腿就能輕而易舉睡進辦公室,打敗她多年的努力。
陳禾的資料就是她給陳蘭芝的,她就是想借人家正室之手,滅滅她的威風。
_
陳禾是學農業的,植物保護專業果樹研究方向,如今在讀研三,答辯已過,畢業照已拍,隻等收拾東西走人。
她是西南人士,獨生女,父母都在市直體制内。
本來她勢必是要回去的,但譚旭執意要她留京,甚至動用關系把她塞進了一個博士起步的國家級農業研究所。
她是想回去的,關于分手,她跟譚旭提過無數次。剛開始是因為他出軌,後來是因為他出軌,然後是因為他出軌,一直一直都是因為他出軌,他甚至把她都變成了出軌的一部分。
她忍無可忍,要死要活跟他分手,可是他不同意,甚至用她的父母威脅她。
有一次她下定了決心,發誓一擊必勝,不分手就不吃不喝,誰知他冷笑一聲,答應得幹脆,直接抛下工作回家陪她餓了三天,陪得她絕望又傷心。
最後,她餓得頭腦發昏,拉着他的衣角不知所雲,保姆急得直跺腳,端着飯碗團團轉,他不同意,斬釘截鐵,說一定要治治她這個臭毛病,分手分手提上瘾了還!
後來是保姆跪在他的腳邊哭着求他,他厲聲诘問,問她再說不說“分手”兩個字,她躺在床上,咬着唇一言不發,眼眶裡的淚水閉着眼睛都在從眼角溢出。
譚旭氣急敗壞,到底是揮手讓醫生進來了。紮上了針,他站在床頭走來走去,說你不答應也沒用!陳禾我警告你,分手不是一個人的事,你不答應也沒用!我不同意,你連這個門兒都休想走出去!
他罵得氣喘,最後直接一腳踹開了房門,揚長而去。
_
夜晚,明月高懸,風吹樹枝打窗台,豪華的主卧内,昏暗而沉寂。
譚旭在她身邊睡着了,堅硬的身軀如鐵一般沉重,胳膊橫過來扣住她的腰,頭發埋在她的頸窩裡,溫熱而均勻的呼吸噴灑在頸間,酥麻柔軟,是女孩子常用的姿勢。
陳禾毫無睡意,睜着眼睛看天花闆,璀璨的吊燈,黑暗中也是如此奢華,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過到盡頭。
她逼了那麼多次分手,不過是欲蓋彌彰自欺欺人,她發了瘋地逼他放自己離開,其實不過是在欲擒故縱逼他回來。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陷入愛情的她,盲目而丢臉。
她不在意陳蘭芝的一耳光,可她在意譚旭。
未婚妻。
多麼刺耳的字眼。
要不,真的分了算了,反正以前逼了那麼多次也沒什麼結果,反正馬上就要畢業了,北京這麼遠,離爸爸媽媽好遠,不如就不待了。
而且譚旭以前也不是沒有捧在心尖兒上的人,新鮮勁兒過了,不還是那樣嗎?難道她就三頭六臂,跟别的女人真有什麼不同?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講大道理她頭頭是道,可真要落地實行,她比誰都戀戀不舍。
她覺得她快瘋了,每天在正确與錯誤之間徘徊,每天思索她和譚旭的這段愛到底屬于什麼性質,想得腦仁兒都快炸了。
陳蘭芝來了也好,不如借這個機會不管不顧真的逼上自己一把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