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4月1日,愚人節的黃昏時分,江城又在下雨。
陳禾站在皇冠假日酒店的門口,仰頭上望,年前她剛跟周明瑞他們來過這裡,他還要送她一件禮物,純手工的愛馬仕birkin。
她沒收,但周明瑞給她來過電話,語氣隐隐帶着興奮,聲音清朗跟她說:事兒搞定了,等我回江城,請你吃飯。
她擡手看表,下午七點差一刻,而定好的高中同學聚會就在晚上七點,十五分鐘之後,樓上某包間中。
她真不想去,但無奈趕鴨子上架,剛邁步,同學朱琳發來消息,問她到哪裡了,她快速打了一行字發了過去:樓下,馬上,包間号?
進了包間,人居然已經坐滿了,巨大的圓桌,幾乎能容納三十餘人,陳禾目瞪口呆,她還沒見過這種架勢。
桌上的三十餘人通通回頭看,陳禾的臉幾乎一瞬間就紅了,爆紅,朱琳張揚地起身叫了她一聲:“陳禾?你怎麼才來?就等你了!”
“啊,你不是說……”
陳禾奇怪,不是七點開始嗎?看他們這陣勢,應該經開始好一會兒了。
朱琳打斷她,拉着她的胳膊往裡走,爽朗道:“來來來來來,沒事兒沒事兒,人來了就好。”
陳禾心裡和皮膚都微微不适,不動聲色扯過自己的胳膊。
朱琳有所感應,但沒多說,隻笑着跟大家介紹:“瞧這傻樣,都不認識了吧?大美女,咱們班最牛X的學霸,陳禾啊。”
朱琳把她按在座位上,興緻沖沖,眼波流轉,“怎麼樣,自打高中畢業之後,就沒什麼人再見過她了吧?都多少年了,這麼多回同學聚會,回回都沒她的影兒,這回要不是我運氣好,跟給她一起被幾輛考斯特堵在紅綠燈口,我還瞧不出來是她呢,就這,還是我軟磨硬泡拉來的。怎麼樣,陳禾,敬大家一杯吧?”她轉過頭來跟陳禾說。
有人笑着說:“還說她呢,她是跟以前一樣漂亮,你也跟以前一樣話多,好不容易來了,讓人自己開口不成?”
朱琳穿着花色波點的連衣裙,透明露趾的高跟鞋,跟過夏天似的,白了他一眼走到旁邊的空位上,一撫屁股下的裙子,坐下說:“你們懂什麼,她腼腆,不好意思說話,我們可是高中最要好的朋友,替她說兩句話怎麼了?是吧,班花?”她又捎帶腳地跟陳禾說。
陳禾輕輕淺淺地笑了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哪裡有什麼班花,畢了業,說誰是誰就是了。
“陳禾,多年不見,現在又遲到了這麼久,敬我們一杯酒不過分吧?”之前班裡跟她還算比較相熟的班長舉起了一杯酒,圓圓的臉,膚色發黃,還帶着往年那種的黑框眼鏡。
她笑了笑,舉起面前一杯倒好的酒,手指纖細,腕間挂着的一串銀色鈴铛手鍊更顯手腕雪白輕盈,她說:“是我的錯,來晚了不好意思,這麼多年沒見,真的很高興見到你們,但我平日裡不常喝酒,酒量奇差,喝不完,還請你們看在同學一場的份上,多擔待。”
她輕輕咽了一口酒,放下了酒杯。
其實,她早已不記得誰是誰了,大家都長大了,身上都是各種成熟的、優雅的、市儈的、籌謀的氣質,褪去了以前那種穿着校服的天真。
陳禾一向會說話,溫溫柔柔不得罪人,其他人被她說得心裡舒服,尤其是男生,也不再找她的茬,自顧自又跟身邊的人恢複了方才被打斷的話題。
寬闊明亮的包間裡,氛圍濃厚又陌生,陳禾又在一杯酒後陷入了孤寂,她不知道朱琳讓她來,又故意告知她錯誤的聚會時間是什麼目的,她偏頭看她,她正跟别人聊得熱火朝天,沒有絲毫顧及她的樣子,眼神都不分給她半分。
奇怪,人真是越長越奇怪了,她不禁心中暗歎。
陳禾的對面坐了一個人,隔着五六米的直徑圓桌,眼眸銳利而幽深,搖着一杯紅酒,直勾勾地瞧她,身上的白襯衫領口微敞,勾人的性感。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一時沒認出來,那人忽的對她粲然一笑,一口整齊的白牙,陳禾突然想起來了,他們高中他們班裡有名的種馬,戀愛談了不計其數,仗着家裡後台硬,一應教務處老師或者學校領導都不放在眼裡,駕照沒拿就開始飙跑車上學。
他愛勾搭人,到處勾搭,男生女生都有,校外的痞子都不放過,陳禾也漂亮,但巧的是,他們的座位離得不遠,他卻從沒招惹過她,陳禾想,可能是她太寡淡的緣故,當初上學時也有人這麼說過。
那人沒跟她說話,隻是又讓人上了兩瓶紅酒,大拉菲,價值不菲,還是那副富二代的做派,今天這頓飯,怕是他買單。
陳禾看看瓷盤裡的食物,忽然覺得有點倒胃,秦骁是個花花公子,這讓她想起了遠在北京的譚旭,一樣讓人由心底生出厭惡。
飯吃到一半,陳禾起身去了衛生間,上月底來的月經,四五天了還沒走幹淨,她從給自己間裡出來洗手,冰涼的水流沖在白淨的手指上的,陌生而充滿寒氣的環境,她不太喜歡。
出門碰見一個人,不,是撞見一個人,直往那人胸膛上撞,他站着衛生間拐角處,真不是個地方,陳禾擡頭,瞧見那副似笑非笑鬼魅的俊臉,突然覺得他是故意的。
剛還想秦骁好歹不招惹她,沒想到這一會子的功夫可招惹上了,怎麼,過了這麼多年,口味變了?
她可不是辣妹。
“不好意思。”陳禾微微一笑,對他道了個歉。
他笑道:“沒事,紫羅蘭,很好聞。”說着,挨近她頸邊嗅了嗅。
陳禾心裡一驚,不防他這麼大膽,後退一步說:“煙草味,酒精味,很不好問。”
聲音有些冷,秦骁倒是笑了,知道她在罵自己,他說:“男人麼,都這樣,隻是陳同學這款香水很特殊,沁人心脾,讓人忍不住心裡醉。”
陳禾氣笑,不知道他這種段位,這麼多年怎麼撩的妹,油膩又低級,她說:“超市随手拿的香皂,三十塊錢一塊兒,要麼?要了下次見面我送你。”
秦骁呵呵笑,酒氣更是盛,紅酒迷醉,但他讓人厭煩,她忍不住繞過他走,卻被長臂一伸擋住了去路。
“沒意思,有話直說。”
說實話,秦骁沒見過這麼直接又對他不屑的女孩,說:“裡面吵,說個話都聽不清,你陪我到露台上坐一會兒。”
說着,下巴颏揚了揚窗外露台的方向,夜風、沙發與美景。
她絲毫不感興趣,說:“我和你并不熟,如果你有别的意思的話,還請你及時打住,我沒有興趣,真的。”
秦骁笑:“這麼有意思,當初我怎麼就沒追過你呢?”
陳禾也皮笑肉不笑:“你怎麼知道你沒追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