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見鬼。
他在心裡想。
周謹言居然答應了徐玲悅的所有要求,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早點攤人不少,雖然徐玲悅手裡拿了盲杖,但是他還是下意識的把手遞了過去。先是摸到了他的衣袖,随後順着向上,抓住他的上臂,不越雷池半步。
隔着不算薄的衣料,她指尖溫度徐徐傳來,周謹言忍不住又去看她的手,白皙、柔軟。
尋到空位,周謹言問:“你吃什麼?”
“什麼都行。”
周謹言:“……”
于是他起身去買了一碟蒸餃,一籠屜包子,兩杯豆漿,兩個麻團,兩根油條……
實物一次排開有點多,徐玲悅肯定是吃不完的。
她喜甜,先吃的麻團,然後小口小口喝着豆漿。
包子和蒸餃她沒怎麼吃,油條更是沒碰。
兩個人吃東西都很安靜,周謹言雖然看起來身材修長偏瘦,但是他飯量可不算小,她幾乎沒怎麼動的食物全部被他卷入腹内。
吃完,他抽來一旁的紙巾擦嘴,看見徐玲悅唇邊沾着幾顆芝麻,想了想,他又抽了兩張紙給她。
“嗯?”
她握着餐巾紙,不知所措。
“你嘴角旁邊有食物殘渣。”
徐玲悅差點兒笑出聲音來,周謹言失憶了,說話用詞都變得文雅拗口。
于是她拿起紙巾随便抹了抹嘴,故意沒抹幹淨,那人坐在對面皺眉看着她的臉,遲疑三秒鐘,還是重新抽出紙巾隔着桌子輕輕抹去徐玲悅嘴角殘留。
做完這些,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
仿佛剛才是另一個人驅使着他做完了那件事,或許那也是一種可怕的肌肉記憶。
“走吧,我送你去公司。”
他站起身,等着徐玲悅跟過來。
這次他沒有把胳膊遞給她,但是他知道,徐玲悅就算不靠他的引導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坐上周謹言的車,徐玲悅深吸一口氣,鼻腔裡充斥着她最熟悉的薄荷味。
他為了不讓車廂裡彌漫着詭異的沉默,打開了車載音響裡面的音樂。
結果 高峰路段開始堵車,前方是一條長龍,周謹言指尖輕敲方向盤,用小動作掩蓋不耐。
徐玲悅突然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會不會有種可能,她喜歡上的周謹言隻是他最脆弱的那個階段的周謹言呢,至多隻算是人生百年裡的某一個小插曲,就像是有的人有一段時間喜歡穿着深色系的衣服,而你恰好喜歡穿深色衣服的對方,但這個人的衣櫃裡擺滿了五顔六色的其他服裝,他隻是在那個時間節點喜歡這種顔色,而你卻因為他暫時的喜好賭上了自己的愛。
他忘記了,是因為他潛意識也不想記住他脆弱的樣子。
那段歲月對于原本可以活在光明裡的周謹言來說确實很殘忍,誰會願意和黑暗共舞呢?
終于,前方的長龍開始移動,車身細微颠簸,帶着把她的思緒也拉了回來。
“不,周謹言是生病了,他其實也不想忘記。”
徐玲悅在心裡告訴自己。
她不想否定自己的愛,同樣,她也不會質疑周謹言對自己的感情。
到了她公司樓下,周謹言說:
“我去給你買咖啡。”
車門被不輕不重的關上,随即車廂裡恢複寂靜,音響被周謹言随手按了暫停。
她坐在後排,指尖輕撫着柔軟的坐墊,思緒不知道飄到了何處。
很快,周謹言拿着東西回來。
她要的一個不少,熱咖啡從紙袋裡傳遞着熱度,小餅幹也是她指名道姓要的那款。
“謝謝周先生。”
她下車,用食指勾着包裝上面的細帶,聲音甜甜,嘴角翹起好看的弧度。
随即,她抽出白色手杖優雅轉身,長發剛好在他眼前飄過,空氣裡留下好聞的味道。
今天一整天徐玲悅心情都很好,莫名其妙的好。
到了中午,她突然想起來,按照慣例,她要給周謹言轉賬了。
雖然說那個微信号自從他去了國外就一直沒有回複過她的消息,但是她還是要按時按點給他轉房租。
說她守時也好,說她裝傻也罷,徐玲悅就是如此執着。
其實,她這些年也未曾間斷給周謹言的郵箱裡寫郵件,隻是每一封信都石沉大海。
私心,她更希望他是忘記了自己的郵箱密碼。
如果面對她真情實感寫下的文字,那人滿臉狐疑,這比忘記密碼還傷人。
徐玲悅繼續嘗試着去聯系周糖和李醫生,結果也還是徒勞,仿佛他們都消失不見,丢回來一個忘記了過去的周謹言。
蘇妍、林安旭,她都試着去問過,可是他們也不慎了解。
隻是知道周謹言出國有事,僅此而已。
三年過去,他支離破碎的回到祖國懷抱,仿佛一塊洗淨鉛華的美妝刷,上面連一顆塵埃也沒留住。
隻是他失去記憶的事情還是會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乍一聽仿佛狗血八點檔,但現實生活往往比故事還誇張。
蘇妍在南城電視台上班,一來二去肯定跟周謹言碰了個臉對臉。
結果,那人見她從面前走過,連個招呼也不打。
還是蘇妍上前挂着微笑問他:
“謹言哥,你從國外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