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夢彼時正手持書案,蹙眉看的正嚴肅,順其自然接過褚星河遞過來的茶,剛要放在嘴邊,聽了這話,幹咳了兩聲,把那茶杯默不作聲的放在了桌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閑話少說,以往登門都帶着你那搖錢扇,這次倒是衣衫淩亂,還忘了它?”
褚星河本就在習慣性的抽往常腰帶裡塞的扇柄,聞聲,手落了個空,心卻滿當當的,輕笑了一聲道,“這麼說,小舅舅還挺關心我的不是?”
說着,把那空茶杯随手放在宋清夢那盞的旁邊,後者長睫遮下眼底的一片陰影,看不出神色,不過,那茶杯邊緣的兩道茶漬貼在一起,意外的讓人有些眼花缭亂了起來。
宋清夢偏開眼,不做聲的笑了笑。
然而就是這淺笑,勾的褚星河發了會兒呆。
要說花癡,是萬萬不至于的,好歹是一朝皇子,什麼樣的美人兒沒見過,隻是此刻卻有些發慌,若是尋常有把扇子,還能當做運籌踱步幾下裝裝沉穩,現在隻好微微低下頭,擰了擰鼻尖。
“确實是有件案子想找小舅舅商榷,不知道感不感興趣?”不過他也是從小各大場面撐下來的人,自有自己緩解尴尬的法子。
果然,宋清夢頓了頓,似是沒有繼續看手中的書冊,而将注意力轉移到了耳朵上,“你且說。”
褚星河道,“我有密探從西部傳來消息,郁少将軍正率了一支十幾人的騎兵小隊馬不停蹄的趕往皇城,你可知為什麼?”
郁少将軍,郁孤,跟随皇祖平定中原的征西元帥郁騁的唯一一個女兒,也是大楚史上僅有的一位女少将軍,老将軍心疼的很,除卻必要時節,從未曾讓這少将軍親自出過如此遠門,畢竟西沙幹燥,沿途必經大片沙漠,親生閨女不同其他皇家小姐們細皮嫩肉的享樂,陪他鎮守邊關從小征戰沙場也就罷了,怎還忍心她途徑幾百裡荒漠傳訊。
更何況此行帶的人如此之少,定是出了大事兒。
隻是既是大事兒,褚星河講的這般随意,又似是随口提了句“我有密探”,雖然這殿中沒有下侍,但是難道就不怕宋清夢身為大理寺少卿先将他從頭查起嗎?
皇家必然不是蠢的,那便隻能說,這件事與他脫不開關系,也與褚星河的目的息息相關。
如果他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那便無所謂于這些字眼了。
“莫非是郁老将軍出什麼事了?”宋清夢微微蹙眉,沒有明說,然而褚星河卻看懂了他神色中的猜測,不由得笑了兩聲。
“小舅舅大可不必害怕,我不在意那些個要忌諱的話,更何況,既然是你,就算哪怕某天出去到處宣揚我是龍陽之好,我也不會與你計較的。”褚星河牽起嘴角,若是此刻手中有那把扇子,估計已經搭在了宋清夢的下颌下,挑逗起了人。
宋清夢忽略掉他那兩三句渾話,褚星河沒有反對,便是默認了。
按着這邏輯推下去,能把自己和他的目的拴在一塊兒,隻能說是有關人命的大事了。
“郁老将軍...薨了?”宋清夢說,聲音不大,但是吐字清晰,看不清薄唇的起伏,卻叫聽的人一清二楚。
褚星河聽了,意料之中笑了笑,接着說道,“小舅舅不愧是陶先生的得意門徒,文韬武略當真是樣樣精通,想來已經猜出我為什麼來找你了吧?”
宋清夢看着他,目光當作無聲的交鋒,半晌後,褚星河眨了眨眼退下。
“既是老元帥的事,如果是正常死亡,充其量驚動禮部再舉國緬懷上一月,沒有讓少将軍跑一趟的道理,隻能說這不是正常的,而皇子殿下能親自來找我,必然是聽出風聲說聖上想派我去查案,”宋清夢說着,移開視線。
“不過,”他緊接着說道,“殿下應該有自己的打算吧,要安插什麼人來,盡管提就是。”
褚星河哪能那麼好心,大老遠通風報信,就是為了告訴他做好案子的準備,與其信這個,還不如信褚星河閑來無事特地跑一趟來撩撥他,這倒還有點說服力,畢竟已經見慣不慣了。就連大理寺門口看門的乞丐,都能掐準時間趁着褚星河來,排成一排捧起碗。
聽了這話,褚星河竟哈哈一聲笑了,搖搖頭,舉起手,這才又想起來自己沒帶扇子,“小舅舅猜的八九不離十,不過這次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并非是要安插什麼人跟着你,而是我自己來跟着你。”
宋清夢猛地擡起頭,對上前者那雙玩世不恭的眼睛,卻意外的看見了一片星河。
皇上派他去是情理之中,一來,懲戒他在殿中的大放厥詞;二來,在宋清夢還未站隊之前,先将他從朝堂的盤根錯節中剝離,為自己所用;三來,至于這第三點,暫時姑且隻能算是宋清夢自己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