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後來長大才明白一個道理,那日父皇不得不罰他,因為要想名正言順的把沈家壓下來,二皇子的死必須要給個說法,這說法如果牽連上南海,徐麟不見得會賣官家人情,如果隻是犧牲褚星河十年的自由,簡直就是最兩全其美的辦法。
沒有人在意真相,真相要為大局負責。
他拿着刀,牢房的栅欄裡滲出幾束光,照在他的一邊臉上,狠厲決絕,褚星河其實沒那麼喜歡笑,還要多虧了徐知章留給他的最後一面,才讓他不論做什麼,都想要模仿那種感覺。
“舊情...”他一字一頓道:“我說舊情,你還真當我想同你懷念往昔?那可得好好說道說道了。”
他的手指撫摸在刀上,随後動作飛速的一把捅進了徐知章的肚子上,他的嘴角滲出血來,褚星河收回手。
“二哥待你不薄,我待你也不薄,而你打死了他,栽贓嫁禍給我,我不追究,是不是顯得不念舊情呢?”他說完,伸手,在胸口又插了一刀。
“星河這一生最大的教誨沒來于太學的先生,是從你這兒學來的,你說你跑了便罷了,怎麼又回來了?回來也就罷了,怎麼還想故技重施?星河年紀尚小,今日便把所學的還給你。”褚星河說着,在相反方向又捅了一刀。
“不是喜歡挨打嗎?不是嘴硬嗎?不是說,讨厭一個人沒有理由嗎?就像我現在想殺你,也可以沒有理由,父皇不會怪我,甚至還會覺得有愧于我,我捅你一刀,你痛嗎?”他停下手中的動作,笑着把徐知章的頭掰起來,輕聲問道,如同那年,徐知章在他耳邊耳語一般。
徐知章答非所問,笑着對他說道:“你錯了,褚仲衍,你錯了,是你殺了他,因為你的存在,所以他必須死!”
他說完,哈哈大笑着将頭扭到一邊:“你可以殺了我,不過你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哦。”這些話若是換到十年前,他大抵會失控的尖叫起來,又或者因此備受煎熬,而現在,他隻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抽出手,捅進去:“也是,這刀子嘛既然落到了身上,到哪兒都沒什麼區别,不論是四哥還是太子哥哥,誰要保你,我自然插不了手,可是隻要你死不了不就好了?”
徐知章者才注意到,褚星河雖然砍了好幾刀,疼痛加倍,但是出血量并不多,想是刻意避開了要他命的地方,就為了讓他體驗那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疼痛。
“我多想找到當年的證據,把你鑽心腕骨後再放到油鍋裡煮,半熟不熟的時候丢入土中埋了呀,徐将軍,你的嫉妒和羨慕,我收下了,但是你說得對,就是因為我是皇子,所以我什麼都有,而你——”
褚星河從口袋裡掏出一塊小方袋,裡面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蠕動,不過别人不知道那是什麼,徐知章卻很清楚,畢竟南海的潮蟲多,這蟲子,便是他當年帶過來的幾種特産之一。
若是拿來曬幹了碾碎融進中藥,那是能醫死人活白骨的良藥,百年求不得一方;若是拿來害人做毒藥,便能将這人的皮肉和骨頭攪的稀巴爛,但依舊要不了人的性命。
“不,不要!”
南海的典獄常用這種蟲子審犯人,他不知道褚星河是怎麼知道的,但是他見過那些犯人被審的樣子,那聲音刺痛耳朵,直直剜進人心。
“不要?你不是铮铮鐵骨的漢子嗎?我那天哭得怎麼樣?懷念嗎?喜歡嗎?我也喜歡,我特别喜歡聽見别人哭,你說呢?”褚星河說着,輕輕擠出那蟲子,彎腰蹲下來,把它喂在了徐知章的傷口處,聽見頭頂的人開始哭喊起來,如釋重負的笑了,不知怎的,眼角竟然落下一滴淚來。
可真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啊。
“典獄使,審犯人。”
他說完話,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手帕,順着拇指将血擦幹淨,擡頭,對上一雙驚恐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