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桑見這皇帝老兒是個識相的,不顧央金伸手攔着,便上前去說道:“我所要的不多,第一,大楚每年進貢兩千白銀;第二,割讓邊境十三城給臧北;第三,将西沙三十六部化為獨立的國度;最後,早聽說南康公主風華絕代,撫得一手好琴,便嫁給我,成為臧北的下一任王後。”
他這話擲地有聲,當時朝中便激烈的交流了起來,皇上本擺好臉色笑着,聽完,重重的錘了下龍椅,臉前的冕旒晃起,險些打到眼睛,怒道:“無恥小兒!你當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頭重腳輕,獅子大開口!大楚國庫才多少,更何況什麼叫進貢啊?大楚什麼時候成了臧北的封地!你個黃毛小子口氣倒不小,真以為朕不發兵是不敢嗎?!”
皇上橫眉挑起,吓得滿朝文武不敢聲張,宋清夢垂眸,餘光瞥了瞥央金,那姑娘仿佛不知道什麼是怕,一把将洛桑攬到身後,半跪了下去,腳腕上的銅鈴随着她的動作微微作響,清脆的很。
臧北的人本向他們大王子一般趾高氣昂,這會兒見到聖女半跪了下去,其他人也站不得一點兒,都是八尺高的男兒,跪在地上的聲音整齊有序,連同肩上抗的随禮都沒有半點搖晃的迹象,聖女将一隻手扣向另一邊的肩膀,這是臧北最大的禮儀。
皇上正氣的上頭,想這臧北人不給他面子,見狀欣慰的笑了,然而他的身體卻已經叫人看出了端倪,這副垂垂老矣瀕死掙紮的模樣,如同他在大楚的地位一樣,搖搖欲墜,哪怕說得上話,一時間也很難做什麼決定,這笑笑了一半兒,忽然僵在了臉上,雙手直愣愣伸向前方,不知道在指着誰,要不是一側的蕭亭瀾反應快,他這一頭栽下去恐怕要磕個大的,也幸好蕭亭瀾反應快,才不叫大楚顔面掃地。
早朝接待外邦未談成,皇上先氣了個半死,黃公公和幾個司禮監的太監将陛下擡了下去,但這臧北未接待成,哪能就這麼算了呢?
無奈之下,安國公主持了大局。
宋清夢眼中的老國公一直都是那副不谙世事的模樣,不喜歡插手朝廷的事兒,甚至很多時候他感覺太公似乎并不想要肩上的擔子,這安國公說得好聽,其實不就是攝政王?
古往今來,哪個攝政王活久了?
老太公今年一大把歲數,倒比人生前幾十年還要忙碌,想做個潇灑的閑官,偏生老天爺看他不順眼,非要他出來指點一番,于是宋清夢便見太公無奈的歎了口氣,在人心惴惴的朝堂上高聲道。
“今日陛下龍體不适,便理當由太子殿下來看朝政,太子殿下便當臨危受命,請吧。”
此言一出,褚仲穆本就繃起的身體站的更直,宋清夢看過去,掠過他,卻将目光落在了褚星河身上。
九殿下面無表情,不知道是在發呆還是在想些别的事情,他忽然覺得不對勁兒,收回視線,在臧北的随從隊伍裡面發現了一個絕對不可能出現的人。
那不正是他剛被停止之後,被削發流放到伊犁的先太學士秦沂嗎?文舉位列前三甲,八股文叫他寫的妙筆生花,表彰出來的文字更是一時名揚京城,煽動了不少閑散少年入朝為官的心,詩文更是才藻富贍,讀來朗朗上口不說,頗有韻味。
他一度很欣賞秦沂的才華,但此人又太過于耿直,不懂暫避鋒芒,總想有一番作為,所以落得後來的那般下場。
宋清夢愛才惜才,但轉念想過來,這秦沂又怎麼會出現在臧北人的隊伍裡呢?莫非他因為被貶一事心生不滿而通敵叛國了?
太子殿下代政,坐不了王位,隻是向前一步站在了常罄恩身邊,輕手扶起半跪的臧北聖女,說道:“如今父皇身體抱恙,至于提出來的四個要求,孤不能替父皇拍闆叫絕,不過孤也認為,大王子所要太過于貪心,若隻是如來時說的和親也罷了,哪怕是再多讓你三城,也不是不行。隻是這兩天和貢禮,恕孤不懂臧北的誠意,今日便如此,往後若不提,我等不計較,若再犯,我等也不畏懼。”
這朝中的人縱使再過于勾心鬥角,再過于追名逐利,哪怕是肝腦塗地,也不會将江山拱手讓人,宋清夢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愛國之心,但至少在此時,大楚當真一緻對外。
金銮殿鴉雀無聲,忽聽見人群中幾聲不合時宜的哈哈大笑,那人就站在八角藻井的中央,笑聲被放大,顯得這份莊重滑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