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國公年輕的時候,也是京城中有名的風流人物,甚至算得上是個收藏愛好者,甚至建了個密室放喜歡的畫,從魏晉到隋唐,凡是相關的,他都有考究。
而這一幅畫不同,來人将這幅畫遞給他的時候,他一打眼,便知道并不是本國的文化。
這幅畫很長,他研究了整整三天,終于确定是一幅說教味極強的曠世奇作。
然而正當他要找那個找到這幅畫的人的時候,竟然在宋晨府中的一口水井裡面将其屍體釣了出來。
當時他便知道,宋晨的死,和自己女兒的失蹤,遠遠不隻表面那麼簡單,但是幕後兇手尚且不知道的情況下,他隻能盡自己所能保護宋清月和宋清夢姐弟倆。
能在他頭上動刀,動他家裡的人的,必然勢力強悍,甚至能強大到動搖皇權。
或者,就是皇權。
他正不當不立,不知道如何動作的時候,一道聖旨宣了過來。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宋家女清月容貌迤逦,品行端莊,為世家女的典範,故宣入朝為妃,賜封号為賢,擇吉日完婚。”
“安國公,八擡大轎十裡紅妝,樣樣不少,請過目。”
他跪在府中,宋清月就在他身旁。
十五六歲的姑娘,能不知道這話什麼意思嗎?
是啊,父母紛紛離世的時候,她也才十五六歲,沒有人帶着她長大,入朝為妃有多兇險,誰不知,又是誰不曉?
況且,她父親才剛剛去世,弟弟也尚且還小,父女二人生前尚且沒有多少共處的時間,這守孝的三年還沒過去,頭七剛剛過了三天,就要娶人家女兒,算是怎麼個事兒?
安國公氣之下翻出多年前的官袍,紅衣上襟,官帽立正,殺進了陛下寝宮。
他倒要看看,這昏庸小兒,能掀起怎樣的風浪!
于是那一日的金銮殿外,安國公一位先帝都要敬仰幾分的老臣,在殿外跪了一整天,最後隻等來從雁蕩樓喝的滿臉紅潤,道都走不正的皇上。
那股火氣當場就在胸口翻騰上來,安國公一把将皇上從裴易的手裡搶過來,當着一街的面,上去就是一個聲色俱厲的掌掴,把皇上打清醒了。
然而沒等那人緩過來,他又是一掌,嚴嚴實實,絲毫不減年輕時的風度,當着金銮殿内宮娥侍衛和太監的面,怒斥道:“如何為君王,先帝就是這麼教育你的嗎?成日流連花紅柳綠的地方,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到處鬼混,重臣枉死,為國捐軀,天下都該戒酒戒色三日,而你呢?你在做什麼?!”
“向我國公府發求親的帖子?我今日就是接了,你也不配!大楚有你這樣的君王,我等真是白費了一輩子!”
他訓斥的聲音極大,極為狠厲,那些宮娥和侍衛隻聽了兩句,便悄聲離開了,臨走前還不忘竊竊私語的讨論兩句。
他和陶文的友誼,也是這般結下來的。
那個時候,陶文還沒有成為太學的祭酒,做的是禮部尚書的職,皇上要娶宋家女,第一道聖旨頒給安國公,第二道就傳到了禮部。
宋晨的衣冠冢就是由陶文負責操辦,這東西剛準備下來,還沒采買完畢,便聽說皇上要娶死了人家的女兒,成何體統!不合禮法!
因此,他也便趕了過來,隻是這時間不巧,正好碰上安國公怒斥當朝陛下,兩個巴掌直接将人臉打腫了,聲音發抖又絲毫不遮掩,他不好意思再動,便聽了個全部。
講真的,罵的爽啊,安國公說的字字句句,都是他想要說卻不敢說的話!
陶文并非敢做不敢當的人,他是個正人君子,沒有聽完就跑的道理,踏着四方步走了上來,正色的看着那被安國公兩巴掌扇的倒在地上的人。
“我告訴你,今日這兩掌,是我替你父親扇的,你盡管治罪,投入大牢或者當即行刑我無所謂,我一條賤命随先帝打江山,三進三出敵人水牢,能活着都算僥幸。”
“若不是當日别無選擇,陛下隻有你這麼個兒子,否則大楚就算是亡國,我也不會管上一分!”
安國公說完,轉身便要走,卻被一旁不知道什麼時候趕到的陶文攔住了。
“安國公,且慢。”他的語速不急不緩,也不似來湊個熱鬧。
湊熱鬧可沒有這般藝高人膽大。
“陛下,恕臣直言,這兩掌得虧是安國公扇的,否則來日,便是千軍萬馬踏遍屍身,九死不能謝罪。”陶文拱手道,随後輕歎了一聲繼續說道:“若您一定要治罪于安國公,麻煩将臣也一并罰了吧。”
“若盛世真要二代而滅,臣甯願做個如同史書記載的比幹一般的人,掏心掏肺在所不惜。”
安國公不可思議的看着陶文,他發火之後,就沒想到有人能給自己開脫,也沒想到能活下來,更沒想到這個平日裡自己毫無交集的人,居然用如此鋒利的話語将自己的命賭上,幫他全身而退。
陶文這一番話将又羞又惱的皇上,架在了一個不容掙紮的架子上,禮部尚書和安國公都是先帝在位時親自點的官,什麼分量?
相當于兩個幹爹壓在皇帝腦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