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軍!是大捷!倭寇投降了!!!”
宋清夢站在戰場中央,一手拎着的頭,正是剛剛從倭寇脖子上斬下來的,血灑了一地,流成一條河,蜷曲進南海的邊緣。
深藍的海洋被紅色的血污攻陷,又在遠處的大海中似乎重新變回了深藍色。
這場戰打了整整兩天兩夜,大抵是倭寇已經走到強弩之末,決定奮力一搏,于是這一舉動,幾乎拿出了他們全部的力量同宋清夢對搏。
再加上...
宋清夢顫抖着手看向地圖,他過去上過船,但因為一坐船就容易吐,在那之後便對坐船一直有些難言的畏懼。
手中的傘被命名為“隔世”,剛剛踏上戰船就已經有些難受,一連的好幾箭都射偏了,他蹙眉盯着自己顫抖不已的手,瞥了眼褚星河。
說來,這一次來南海,倒是讓褚星河發掘了些自己的特長,也不知道是不是從小就學兵書的緣故,總之,因為他的幾番決策,竟然讓整個軍隊打勝仗的速度遠遠超過了宋清夢的預期。
如果非要用一個句話來形容他的兵法,那便隻有“知己知彼,因敵制勝”了。
過去隻是在兵法中聽到的話,因他而更加具象,或者......
那戰況,說是背水一戰也不為過。
九殿下不止平日裡的作風瘋狂,連排兵布陣,都是一等一的破局,說來也好笑,這破局打的是對手的心态,賭的是自己的命根子。
好幾次宋清夢都想以防守為主,去打局部的進攻,沒想到一問到褚星河,人家一顆棋子就落在了敵方陣營之中,就當他以為這人要去燒對方糧草呢,褚星河扇子一開緩緩開口道。
“從這兒,切進去,蠶食後部力量,吞一個小隊。”
宋清夢稍有不解,縱觀史書,他也沒見過這麼打仗的,況且倭寇出的兵并不少,甚至可以說是拿出了龐大的幾萬人來與他們抗衡,這能繞到敵方後備陣營的人數必定不能太多,所以以少打多,是這個方法必然要面對的局面。
但是要知道,倭寇可是最擅長少打多的,不然之前羅泗臻帶着十幾萬白袍軍趕到南海的時候,也不至于險些敗北,回到長安搬救兵。
“殿下此舉,就不怕萬人折損其中,前線戰場崩潰嗎?”
就見褚星河歪嘴笑了下,道:“将軍這無賴的作風還是沒有精煉,你要知道,正人君子的打法是打不過小人的,你隻有和他們一樣,才能戰勝他們,讓他們欽佩。換句話說,在别人擅長的方向打敗對手,難道不是一件很值得慶祝的事兒嗎?”
“他們喜歡打後備,那就在他們的後備開戰,正面戰場我們有絕佳的勝面,但這勝面不足以斷他們的後路,後路如何斷?讓他們用無可用。”
“換句話來講,既然軍需的那些都是要用的,幹脆就用在一開始,我不介意多賭一些。”
褚星河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明明語速也不快,但卻讓人感覺到無法形容的激動。
宋清夢想了想,大概可以說——他樂在其中。
“可是如果敗了呢?如果被察覺,我們也被斷了後路,若是敗了,怎麼回朝廷交代?”
“沒關系的,”褚星河笑道:“打仗不敢賭的話,觊觎皇位難道不顯得更可笑嗎?成則王,況且,本君現在沒有時間再和這些小東西浪費時間。”
宋清夢沉默了半晌,想起朝中不知生死和安全的太公,還有受了委屈的姐姐。
他垂着眸子,目光落在褚星河放的棋子上,那兩顆棋子對望,好巧不巧,正落在海岸的航線上。
可是......
十年前的海岸線上,李先生拿出一把劍,就插在不遠處肉眼可見的一片島嶼上,隻要能拿到,他就能拜李先生為師。
于是宋清夢使着剛剛學會沒多久的輕功,三兩下的飛了出去,在海上看着腳下的平靜,一陣自滿洋溢在心頭。
然而就在即将落在島上,一手剛碰到那劍柄的時候,竟然突然變了天,那洶湧的海浪卷起,陰雲密布,天灰的很突然,海浪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将自己狠狠地拍了下去。
他是學過水的,可是那一刻,當他看不見任何光明,觸碰不到任何東西的時候,那種屬于黑夜的伸手不見五指,仿佛才終于具象化。
李先生的身影在不遠處,背對着自己,仰頭喝着酒,他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水從指縫中流走,轉瞬就沒有存在的迹象。
直到......
他不記得過了多久。
蒼白的手指蜷縮在“隔世”上,褚星河若有若無的落在他的指尖,扇子被合起來,他微微低頭,在宋清夢的耳邊問道:“小舅舅,你怎麼了?”
宋清夢回過神來,擡頭看着他,又飛快地縮回了視線。
“沒什麼。”
“安國公的事情發生之後,你很久沒有同我說什麼真心話了。”褚星河扶着船邊,目光灼熱而溫和。
宋清夢愣了下,和他對視。
好像不管做什麼,為了什麼,甚至不管付出了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