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真得小心一點。
兩人行走在山林間,不免會碰上胡亂橫生的枝節。
聞扶光倒還好,走在前面的宿眉卿就有些麻煩了。清晨的山間總是露重,少年又無靈氣揮散露珠,那一身簡略的外門弟子服便輕易染上了草屑塵埃。
宿眉卿見此微微皺眉,覺得尚且可以忍受。可當自己那一頭烏黑過腰的長發被枝桠反反複複纏住時,他臉上的神色終于變了。
宿眉卿的頭發比尋常修士留的頭發長度要長許多,養得好似發着光的稀有綢緞。他在宗門時,頭發便多以绯绫配上許多精緻貴氣的發飾裝扮。
少年乍一到飛陽宗,匆忙間也來不及打理。如今被許多枝桠胡亂勾住,不免手忙腳亂起來。
這讓本來還有救的頭發,徹底和細小的樹枝纏死了。
宿眉卿抓着樹枝,抿着唇不願意說話。他指尖還小心翼翼勾着幾縷好不容易搶救出來的發絲。
其實對聞扶光這群人來說,這樣的情況是不常發生,因為他們四周萦繞着靈氣,會自動将自身與外界隔開。
即便出現這樣的情況,也就是把那擾人心煩的發絲連帶着樹枝一起斬落而已。
但是……聞扶光看着不知何時已經眼眶紅紅的人,誰會想到有人會因為心疼頭發快要掉眼淚了。
宿眉卿看着手裡纏成一團的頭發,隻覺得心痛到無法呼吸。
這什麼破樹枝,看着細細小小一根,怎麼結實成這樣!
什麼都可以斷,唯獨他的頭發,不可以!
少年怒從心起,抓着樹枝的手用力,準備把樹枝掰斷。
“别動,這樹枝不對勁。”聞扶光按住宿眉卿用力的手,“它之所以能纏死頭發而不斷,是因為被人拿來設成殺陣的一環了。你若是強行掰斷,隻怕頭發和命都得沒。”
宿眉卿手一抖,險些就把樹枝掰得變形,他見此連忙松開手:“那怎麼辦,我解不開啊,我養了好久的頭發……”
“你别亂動,我試試。”聞扶光說着擡手,握住那一縷微涼的發絲。
纏住宿眉卿頭發的樹枝長得十分扭曲,加上先前少年毫無手法的亂動,聞扶光要想拯救宿眉卿的頭發,便隻能低着頭專注的一點一點繞開。
宿眉卿心裡挂念着自己的頭發,便湊近去看。如此,兩人的距離便近到呼吸交融的地步。
宿眉卿都不用刻意擡頭,隻需一個擡眼便能和認真理頭發的聞扶光對視。
他這般想着,便真的就這麼做了。青年五官清透似遠山飛雪,眼睫随着低垂的動作蓋住了一半眸子。
宿眉卿的目光一寸寸描摹着聞扶光的臉,最後他極輕的咦了聲。
少年借着不甚明顯的天光,發現了很奇特的東西。
在聞扶光那雙眼睛裡,原本應該是瞳孔的地方,卻碎成一片,灰蒙蒙的好像蒙了塵的星河般。
平常若是不盯着細看,很少會有人發現不對。
宿眉卿搭在樹枝上的手指動了動,卻顧及自己的頭發,沒有去碰聞扶光的眼睛。
當纏在樹枝上的頭發隻剩最後一點時,遠處突然傳來了細微的沙沙聲,緊接着便是一陣說話的聲音。
“你都說了一路了,你就不能閉嘴嗎?”有人忍無可忍。
“不能,這破地方又沒人,我說說話怎麼了?”有人不要臉。
“再說了,此地可是飛陽宗明令禁止的禁地,除了你我,還有哪個不要命的不跑進來?”五诏雲雙手枕在腦後,慵懶地跟在花竟夷後面。
他話還沒說完,便發覺花竟夷停了下來。
“真有人啊?”青年挑眉,枕在腦後的手指間夾住一枚淡藍色的雪花。他往前看了過去,語氣不着調 :“讓我看看……哦,是眉卿啊。嗯?聞兄也在。等等,你倆在幹什麼?”
五诏雲來此之前,就已經設想了許多種可能。可唯獨沒有想到,會撞見兩人隔着一根樹枝默默關注彼此的場面,那兩個人還是熟人。
走在前面的花竟夷沒有五诏雲那麼能想,他上前幾步,堪稱冷淡的目光落在兩人之間。
待他看清楚兩人在做什麼後,表情有一瞬扭曲:“不就是頭發被纏住了,一劍劃斷不比你倆在這裡傻站着強?”
虧得他還以為是有什麼奇特之處。
花竟夷掏出自己的木劍,冷酷道:“我來幫你。”
宿眉卿:“你敢劃斷我的頭發,我就敢劃斷你的頭。”
花竟夷面無表情把劍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