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她的生活，嫉妒她身邊的朋友，也嫉妒她本身的優秀。
她發現了自己心裡陰暗的那一面，也沒想過要去接受它，隻覺得自己卑鄙不堪，再也配不上葉瑧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挺小人之心的？”
林子陸發現原來有些話不是那麼難以啟齒，比這更難堪的事情是她才意識到，這個她瘋狂羨慕的人，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愛着她。
甚至比她更愛自己。
“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葉瑧的包容，讓她更加意識到，自己曾經的想法有多麼可悲。
“對不起。”她的聲音有些低沉，哽咽的話被吞咽在喉中，林子陸差點沒聽清。
其實葉瑧也沒想到，那些她想讓林子陸開心快樂的事情，反而成為了困住林子陸的枷鎖，也成了林子陸的病因。
她們都曾困在自己的那一方天地裡，局限于外界不同的信息，自我刨析，自我審查，自我折磨。
那些從無到有的想法隻在自己的一瞬間，當你越是陷進其中，越是能夠感受深刻。
兩個人都在往自己身上攬責任。
林子陸強壓心底的酸澀：“瑧瑧，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出了問題，是我生病了。”
她松了松鼻子，略帶沙啞的嗓音聽起來有一種曆經苦難的滄桑。
“你離開後，小姨為我找了一個心理醫生。”
因為想要變好，想要重新匹配的上葉瑧。
“是夏沅嗎？”葉瑧循着手指的紋路，一點一點鑽進縫隙，最後一點一點将手中的溫度握緊。
“嗯。”
林子陸重新整理語句，把破碎的記憶重新拼湊。
“原本在她的治療下，我在慢慢變好。”
她将自己的手腕放到眼前，上面有一道略顯的疤痕，不是很深，如果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發現。
“可是後來第二部電影拍完後，我抑郁症複發，有過一次……自殺行為。”
啪嗒一下，葉瑧停在眼眶的淚水，終于是止不住落在了林子陸的白皙的指腹上。
那一下像是打在了林子陸麻木已久的心髒上，被突然注入了新鮮的血液，砰的一下又活了過來。
“不過幸好我小姨發現的及時，把我送去了醫院。”
她語氣平緩，說的輕描淡寫，仿佛那幾年的痛楚和經曆從未存在過。
“瑧瑧，我一直都有好好治病，在努力生活，努力變好，努力走進你。”
“我不清楚以後還會不會生病，但如果沒有意外地話，我這輩子隻會跟你在一起。”
“當然，如果你介意的話……”
林子陸抿抿唇，像是在腦海裡打了好幾架才分清輸赢，把勝者說出口：“你随時可以離開。”
她偏過頭，沒敢去看葉瑧的眼睛。
害怕最後得到的答案，不是心底想要的。
葉瑧的心潮一浪接一浪，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難過了。
她很少哭，上一次，還是在林子陸的病房前。
可這個時候，看起來比她更需要安慰和一個肯定回答的是快要瀕臨崩潰的林子陸。
這麼多輕松的話語，從來都隻是破碎的表象。
“我都知道。”
葉瑧平複了很久，才緩緩說出這句話。
“當初我不是因為得知你出事才突然去的法國。”
林子陸抱住她的身體有些愣怔，頭像是機械般轉回去，一眼就對上了葉瑧有些回避的目光。
葉瑧松了松鼻子，跟她解釋：“其實那年我申請到了去法國交換的名額，你昏迷的那一個月，我都在。”
“你小姨跟我說了你所有的情況，包括醫生和我說的……你患有抑郁症這件事。”
她不覺得這件事情有多感動，所以也沒打算提起。
“隻是當時，你不想見我，我以為你是怕見到我，會重新想起那些不愉快的過去，加重病情。”
所以後來，葉瑧選擇了離開。
她以為離開會讓林子陸變好，結果她差一點，在未知的那些時間裡，再一次失去林子陸。
如果林子陸真的再也回不來了，她真的無法原諒自己。
“那個時候，我加了你小姨的微信，所以她發的朋友圈我都能看到。”
話音落後，屋内再次陷入寂靜。
隻有兩個人淩亂的呼吸在互相糾纏。
記憶有時候很神奇，你以為它會儲存那些刻骨銘心的時刻，丢失那些不願面對的過往，可是當你在腦海裡搜尋的時候才發現，那些破碎的記憶裡，一半是不堪的過往，一半才是刻骨銘心的時刻。
同時搜索出來的時候，你會選擇性地丢失那些不堪的過去，有時候是用遺忘，有時候是用抛出。
“三年前，你小姨發了個朋友圈，說你重新拍電影了，那個時候，我以為你應該好起來了，于是我想，你應該也要回來了吧。”
“但是你一直都沒找過我。”
葉瑧的語氣有些委屈。
她擡頭，将那些想要跑出的淚水全部打回去。
“所以我後來把《宿淵》寄了給你小姨，跟她說，我這本書想要影視化，找她幫我投資拍電影，但是希望導演是你。”
“她同意了。”
後來，陳玲把版權賣給馮瑤的時候，才會指定林子陸做導演。
哪有什麼巧合。
葉瑧等了七年，不甘心放棄林子陸，于是就想了辦法讓她回國。
她知道林子陸一定喜歡那本書，因為那本書的大綱，是她們曾經上學時，一起寫過的。
或許在林子陸的記憶力，已經丢失了，但葉瑧一直記得。
《宿淵》是她們曾經未完成的夢想，後來，葉瑧一個人把這個故事寫完了，但她希望，林子陸能把結局收尾。
“陸陸，你以為我會因為你生病就不要你了。”
已經嘶啞的嗓音依舊在努力讓自己詞通達意。
“不會的，你隻會是我這輩子唯一的追逐。”
一字一句落在林子陸的耳邊，仿佛是天籁，從遠處的回響，到耳邊的低沉，從時間的縫隙中穿過空間跳到了自己心上。
“如果還有一點私心，那麼我希望在你的稱呼上，多一個葉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