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窗外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晖隐沒在海天之際,暮色越發濃重,現在已經到葉孤城平時休息的時間。洛水努力的從混亂的恐懼裡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哽咽了下才找到一個借口,“白雲城主今日睡的要比前幾日早了許多,明日就又要啟程,其實我還有許多路上的事情要同城主商量——”
少年的眼神裡有掩飾不掉的惶恐不安,顯然那一支快箭吓破了少年的膽子。但實際上那支箭從一開始的目标便不是南王世子的性命,為的不過是告訴别人他已經追到了這裡。葉孤城沉默了片刻,并沒有解釋其中的緣由,隻是淡淡的回答了洛水的問題,“我現在要沐浴更衣。有事明日再談。”頓了頓又補充,“你住在我隔壁房間。”
洛水張了張嘴,他還想要重新找個更好的理由。走廊裡突然傳來女孩子嬌俏的笑聲,幾個水手攬着懷裡的女孩搖搖晃晃的從另一頭走過來。空閑的房間并不多,一個壯碩的水手擡腳踹開了葉孤城左邊的房門,剩下的幾個水手畏懼的看着白雲城主腰上的佩劍,越過葉孤城走過來。洛水再也顧不上别的理由,搶先沖進葉孤城右邊的房間,從裡面扣上了房門。
水手們不滿的嘟囔起來,但很快又被女孩子們攙扶着走了出去。走廊裡又安靜下來,隻有隐約的聲響從一扇扇狹小的木門裡透出來。
葉孤城轉過身子,看着面前的房門。木門發出了吱呀的聲響,終于被人從裡面推了開來。
房間裡沒有桌椅,就隻有一張寬大的足夠睡四五個成年人的床鋪,床上鋪着鮮豔柔軟的褥子。這張床顯然不是用來休息,而是用來做些别的用途的。所以這個人也并沒有在床上休息,他隻是背着雙手站在窗口,海風從窗外吹進來揚起他的發絲,也揚起了他白色的袍子。
白衣勝雪,這個江湖上習慣以白衣示人的高手并不多,聞名的就隻有白雲城主和萬梅莊主,鮮為人知也就隻有宮九。西門吹雪是一個劍客,他的劍片刻都不離身,眼前的男人并沒有佩劍,所以他就隻能是宮九。宮九的是一個年輕的男人,他的五官精緻而冷酷,不同于葉孤城的冷漠淡然,他的眼睛裡帶着一種森冷的寒意,就像是一條咝咝作響的毒蛇,讓人不由毛骨悚然。
他說話的調子裡也帶着這樣森森的寒意,“你要的東西已經送到白雲城。”
葉孤城點了點頭,沒有開口。白雲城和無名島的買賣已經做了許多年,錢糧的清算一直都專門的人員負責。宮九特意從海上追到這裡,絕不會是為了告訴自己這個消息。
宮九果然說了下去,“這一回你不必付錢,我用這批貨物來買一條人命。”
他也并沒有再說下去,葉孤城卻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宮九不是一個慷慨的人,并且還是一個頂尖的高手,除了南王世子,他絕不會憑白無故的耗費這樣一大筆銀子去買别人的性命。
葉孤城搭在劍柄上的手指緊了緊,拒絕了宮九的建議,“我已經答應送他回王府。”南王世子對于他的意義遠大于金銀的價值,他已經不再受到地圖的拘束,需要南王世子帶來不菲的任務經驗,卻并不一定非要從無名島購買昂貴的糧食。
宮九的視線落在了葉孤城的劍上,也落在葉孤城的手指上。這是一柄适合殺人的長劍,也是一雙适合練劍的手,修長的手指清瘦有力,掌心和指尖都布滿了薄薄的老繭。他幾乎可以想象的出,鋒利的劍刃貼在自己的胸膛上,劍鋒輕易的劃開皮肉,狹長的傷口上湧出嫣紅的血珠——
想象中的痛苦和傷口在身體裡滋生出難言的沖動,使得他蒼白的臉色上浮現出一層淡淡的血色。宮九突然從窗口躍了出去,他森冷的聲音順着海風飄進來,調子裡也飽含着這樣的隐忍,“五日後,我在南王府等你。”
窗外是一座懸崖,海浪拍打在陡峭的石壁破碎成浪花,又跌落進漆黑一片的海水裡。葉孤城眯起眼神審視着模糊的海面,海面上倒映着模糊的月光,看不到宮九的去向。
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溫暖的熱水被裝在浴桶裡送進來,嶄新的木桶還散發着木料特有的氣味。店小二麻利的換好了一床白色的褥子,換上了新的枕頭,這才客客氣氣的開口,“老闆聽說白雲城主親臨,特意要小人伺候您。城主大人想要什麼都可以差遣小人,換洗的衣物也盡可交給我們打理,保證洗的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