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城的管家實在是個邏輯嚴謹,思路清晰的強迫症,他已經纏着陸小鳳讨教了一個半時辰的決鬥規矩。這江湖上本就沒有那麼多條條框框的規矩,高手之間的生死決鬥也不需要那麼多規矩,更何況陸小鳳自己壓根就不是一個肯守規矩的人。
花滿樓和葉孤城下樓的時候,桌子上的熱茶已經又添了三次,陸小鳳口幹舌燥,實在是再也胡謅不出一個字來。
陸小鳳從凳子上跳起來,他發誓自己這輩子從沒有這樣真心實意,望眼欲穿的等過一個男人。他握着花滿樓的手指,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帶着嘶啞,“你們談了這樣久,是不是已經說服白雲城主,讓他答應不殺獨孤一鶴,至少也要等我們查出金鵬王朝寶藏的下落。”
“我沒有勸他放棄今日之戰,也沒有勸他留下獨孤一鶴的性命。”花滿樓笑着搖頭,“你說的這些話,我就連一個字都沒有同他提起過。”
陸小鳳怔住了,這實在不像花滿樓一貫的做派,反常的簡直像是叫人灌了一肚子的迷魂湯。他冷靜下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好奇的追問,“你們足足聊了一個半時辰,到底都聊了些什麼?”
花滿樓又笑了起來,他說話的聲音裡也帶着酣眠後的愉悅舒适,“我們并沒有聊天,我們一起——”
一隻鴿子撲棱棱的飛進來,盤旋了一圈落在桌子上。這是一隻灰色的信鴿,右爪上還綁着一片布條,隐約看的清楚不條上的字迹。信鴿隻會飛回主人身邊,客棧的主人是市井七俠之一,市井七俠正在滿世界和西門吹雪捉迷藏,所以這片布條上一定寫着關于西門吹雪的消息。
你們一起——
你們到底一起做了什麼?陸小鳳抓心撓肺,心裡好奇的要死,卻再也顧不上追問這個問題。他既不願意西門吹雪替别人背黑鍋,也不願意自己的朋友冤枉的送死。他已經打定主意要在市井七俠之前找到西門吹雪,想法子要他們坐在一起,調解矛盾,找出真兇。
信鴿已經落在山西雁手裡,他解下布條,因為緊張和激動,帶着濃重口音的調子有些口齒不清,含含糊糊的蹦出幾個詞,“西門,珠光寶氣,速來。”
鴿子撲簌着翅膀又從窗口飛出去,葉孤城擦劍的動作就停了下來,他擡起頭看着山西雁,沉聲命令,“再念一遍。”
葉孤城的臉色一沉,眼神犀利,就像是兩柄利刃刺透人心。
山西雁下意識的打了個冷戰,又用官話念了一遍,“西門吹雪在珠光寶氣閣,速來。”
這一回葉孤城聽的很清楚,他拎着自己的佩劍站起來,劍刃滑進劍鞘裡,發出一聲沉悶的碰撞。市井七俠在珠光寶氣閣,西門吹雪在珠光寶氣閣,獨孤一鶴也在珠光寶氣閣。西門吹雪的企圖暴露無遺,這分明就是最沒品最無恥的搶怪行徑。
葉孤城站起來的時候就已經快步往外走,甚至他說話的調子裡也帶着鮮見的焦躁和火氣,“管家,備馬。”
馬是管家在路上采買的四匹良駒,原本是用來給白雲城主拉車的快馬,每一匹都潔白如雪,身姿矯健。現在這四匹快馬還沒有來得及套上車轅,它們就已經在路上狂奔,新換的蹄鐵在小路上敲打出山雨欲來的鼓點,青石的小路一直通向珠光寶氣閣門外。
西門吹雪站在珠光寶氣閣門外,就站在小路的盡頭。
獨孤一鶴站在珠光寶氣閣裡,站在闫鐵珊的牌位前,他的臉色肅穆而悲苦,沉默的審視着靈堂裡的十四具棺木。
紛沓的馬蹄聲驚醒了他的沉思,獨孤一鶴緩緩轉過身來,他的手指已經扣在劍柄上,他的劍已經出鞘。這是一柄古舊的長劍,比尋常的劍都要粗一些,也要長一些。劍鞘已經很陳舊,隻有上面鑲嵌着的八卦圖案才能證明這柄劍的非同尋常。這是峨眉派的标志,隻有峨眉派掌門人才能佩戴。
“你來了。”獨孤一鶴說話的調子裡也透着這樣的肅穆和悲涼。他并不認識西門吹雪,卻已經猜出了這個白衣劍客的身份,同樣也猜出了西門吹雪的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