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二先生的慘叫聲響徹了整個院子。
金九齡一腳踹開房門,最先沖進去。
薛冰握着剪刀裁布的動作一歪,剪刀差一點捅在陸小鳳的胸口上。剪刀“啪嗒”一聲落進鍋子裡,砸起一片滾燙的水花,燙的兩人嘶啞咧嘴。
陸小鳳的心頭一陣陣的發涼,這一瞬間有無數的想法和陰謀閃過他的腦海。難道是宮九擔心葉孤城一息尚存,幹脆潛入小院暗殺了梅二先生,還是葉孤城不治身亡,到底咽下最後一口氣,西門吹雪遷怒到了梅二先生身上?又或者這個梅二先生壓根就是個假冒貨,想要借機害死葉孤城,被管家和西門吹雪誅殺當場?無論哪種可能都讓人膽寒,陸小鳳瞥了眼花容失色的薛冰,甚至沒來得及憐香惜玉,扯着薛冰閃身沖進房間裡。
金九齡已經在屋子裡。
葉孤城還是好端端的躺在床上。盡管被褥淩亂,臉色蒼白,氣息恹恹,但白雲城主到底還在人世。
陸小鳳松了一口氣,問在場的三人,“到底出了什麼事?”
梅二先生卻坐在地上,滿頭滿臉的冷汗,老先生的右手軟綿綿的垂在身邊,從肩膀到手腕的所有關節都已經脫臼。梅二先生隻是個沒有功夫底子的普通人,想要打斷普通人的手臂很簡單,但要不傷分毫的卸掉整個胳膊上所有的關節卻不容易。就隻有把分筋錯骨手練到爐火純青的一流高手,才能夠在一瞬間同時錯開所有關節,要人痛徹心扉,卻還能夠不傷及筋脈皮肉。這樣的高手不少都出自六扇門,是金九齡的同僚,也大多精通刑訊的功夫。
西門吹雪當然不會精通這門功夫,他全部的心血和精力都已經澆築在劍道上,絕不會願意也沒有可能去練習這樣狠辣殘忍的手藝活。這個就隻能夠是管家,陸小鳳的視線在管家瘦了七八圈的腰身上來回打轉。以前的袍子空蕩蕩的挂在身上,在腰上用一根腰帶束緊,袖子在胳膊上挽了三道,往日裡奢華憨厚的裝束在先來看來卻是透出一股子風輕雲淡的冷酷來。他以前總相信心寬體胖這個道理,認為一個人能夠把自己吃成胖子,大凡都是心地善良,性格憨厚,至少不會有太狠辣的手段,也不會願意徒耗心思去謀劃寫陰謀詭計。
金九齡張了張嘴,沒有回答,他像是覺得悶熱,又像是覺得憋悶,用力的搖着扇子。
管家也沒有回答,隻是伸手揉着自己的腕子,視線冷冷的盯着梅二先生的另外一條胳膊。他已經在白雲城裡住了太久,久到差點忘了自己的過去,久到差點生疏了這門看家功夫。
西門吹雪看了眼地上的梅二先生,松開了劍柄上的手指,他的視線在淩亂的被褥上打了個轉,終于給出一個含糊其辭的答案,“欲行不軌。”
“這是個誤會。”梅二先生終于緩過氣來,心急火燎的開口,趕在管家卸掉他另一條胳膊前大聲解釋,“這是一個天大的誤會!”
“什麼誤會?”金九齡“啪”的合攏扇子,冷哼一聲,“我倒是想要問一問,梅二先生好大的規矩,竟同我們六扇門是一樣,治病救人前還要先驗明正身不成?”他剛剛已經想好了對策,梅二先生作出這樣的事情來,他自然難辭其咎。白雲城主傷的這樣重,想來大羅神仙也難救了,倒不如先下手為強,了解這人性命,日後也好有個交代。
“我當然要驗明正身!”梅二先生大聲回答,他的臉色自豪,語氣驕傲,就連這樣的狼狽形貌看起來也有幾分的志得意滿,“我并不僅僅是一個治病救人的大夫,我還是一個婦産科大夫!無論是大人難産,還是胎兒危險,在我手裡救回來的母子,即便沒有一百個也有九十九個!”
管家揉着手腕的手指一緊,在自己手腕上捏出五個血紅的指印,紅的像是能夠滴出血來。他就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依舊緊緊的扣着自己的右腕,緩緩轉過頭看着陸小鳳,從喉嚨的擠出沙啞的聲音問,“這就是你找的杏林高手,再世華佗?你特意請了一位大夫來城主接生?”
陸小鳳的喉嚨發緊,啞口無言。這實在是一個天大的玩笑,一個攸關性命的烏龍,他卻一個字都答不上來,隻能也轉過頭看着薛冰。
薛冰的嘴唇動了動,隻能給出幾句氣若遊絲的辯解,“我以為——祖母總說,總說梅二先生是妙手回春,絕世神醫,說當年母親身負重傷,血流不止,就連宮裡的禦醫也斷言難救——當時,母親已經出殡,但梅二先生恰巧路過,硬是給救回來了——”
“沒錯。”梅二點頭,給薛冰作證,“當日我路過,正巧遇到薛府送葬的隊伍,見沿路有血水從棺材裡滴落。後來我又聽人說到這家的少夫人遭人暗算,動了胎氣,母子皆亡。我斷定産婦是難産,又加上失血過多,是典型的假死現場,所以才攔路開棺。就這樣,救回來兩條活生生的生命!”
陸小鳳抓到重點,他的腦子從來沒有這麼好使過,“葉孤城也正是失血過多,你既然能夠救回薛少夫人,自然也能夠救回白雲城主!”
梅二先生沒有立刻回答,他還在衡量自己的答案,考慮拒絕的後果。
“他救不了。”但西門吹雪已經替先給出了答案,白雲城主像是練過奇特的功法,内力怎麼都無法渡過去,他松開了葉孤城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