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緣寺裡有一顆六百歲的大榕樹,蒼翠遒勁的枝桠上密密麻麻的挂着許願用的木牌,牌子都是用紅綢系在樹枝上。遠遠望去,一樹紅綢迎風招展,整棵榕樹都像是被籠罩在鮮紅的火焰裡。
陸小鳳也摸出五個銅闆,擠進人群裡去買這種許願用的木牌子。
葉孤城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像是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推擠着所有人,就連陸小鳳這樣的高手也讨不到太多好處。這是一件挺稀罕,挺新鮮的體驗,白雲城裡的居民總是從容悠閑,舉止有序,絕不會出現這樣的景象。他側過頭看自己身邊的西門吹雪,萬梅莊主也已經是三十上下的年紀,卻還沒有娶妻生子的打算,“你要不要也去買一個來挂上?”
西門吹雪冷冷的瞥了葉孤城一眼,沉默以對。他既像是不屑回答這樣的調侃,又像是不屑做出這樣的愚蠢的行徑。
同西門吹雪這樣不懂風情,不知風趣的人開玩笑,簡直就是一件自讨無趣的事情,葉孤城也不再開口,兩人快步的繞過人群,往禅房的方向去。
“這位施主,請留步。”
兩人繞過偏殿,一個老和尚突然出聲喊住葉孤城,“這位施主,請稍作留步。貧僧與你有緣,今日便贈你一簽。”
簽筒是用粗大的竹節磨制出來的,每一根竹簽都打磨的很細緻,已經被人用了很久,早已經褪去竹簽原本的色澤,呈現出淺褐的色澤。葉孤城緩緩走回桌邊,沉默的看着這個年邁的老和尚,等着下文如何。他并不相信有緣人這樣的說辭,也不相信贈簽這樣的套路。但是他最近右眼皮跳得厲害,難免就要想起左眼跳财,右眼跳災的俗話來。
老和尚卻沒有開口,他隻是伸手把簽筒遞到葉孤城面前,示意白雲城主抽出一簽。
西門吹雪走回來的時候,白雲城主的指間已經多了一支竹簽,上面用小楷寫着兩行簽文:“水歸渠溝正相當,可往前進莫相讓,雲龍風虎宜發動,聲名洋溢傳四方。”
這行簽文字面看來并不兇險,并沒有什麼暗喻血光,災禍的字詞,葉孤城的心松了下來,将竹簽遞給老和尚,“還請大師解簽。”
“這簽文雖看來繁花似錦,前途無量,卻暗藏殺機,步步兇險。”老和尚瞥了一眼簽文,卻沒有解簽,隻是用四根手指捏着竹簽,折成了兩段,“恕我直言,這支下下簽,二十年來,從無一人抽中。”
西門吹雪冷冷的開口,“如何化解?”
老和尚連眼皮都沒有擡,也冷冷的回答,“無解。”
葉孤城感到自己的眼角抽搐,右眼皮跳的更厲害了。他摸出一張銀票壓在簽筒下,看着老和尚,“請教大師,如何化解?”
老和尚又瞥了眼銀票的面額,滿意的點點頭,伸手揣進自己懷裡,這才慢悠悠的開口,“生死由命成敗在天,雖然無法化解,卻有一個辦法可以躲過一劫。”他擡起臉,直視着葉孤城的雙眼,“老衲細看之後,施主頗有慧根。你隻有皈依我佛,剃度出家,斬斷俗世種種恩怨情仇,才能夠躲過命中一劫。”
這樣的答案實在出乎意料,西門吹雪怔了怔,側頭去看白雲城主。葉孤城卻像是早在意料之中,白雲城主一貫淡漠無情的面孔上甚至浮出一分稀薄的笑意,他的唇角稍稍勾出一個弧度,斬釘截鐵的說出四個字,“一派胡言。”
白雲城主的反駁很堅定,神色也依舊冷漠淡然,但葉孤城的心卻亂了,幾乎有些魂不守舍。這行簽文沉甸甸的壓在心裡,就連腳步都變得沉重起來。
“老實和尚今天早上還在寺裡,現在卻已經不在了。”陸小鳳打聽了一圈,垂頭喪氣的來回報,“恐怕是又是出去雲遊四方了,沒有一年半載不會再回來。”他又壓低了嗓音,“我們現在是不是要去找龜孫子大老爺,找大空大智把這個問題弄個明白”
葉孤城卻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視線落在陸小鳳身上,心思卻還在那支下下簽上,右眼皮一抽一抽的跳着,抽的他心煩意亂,理不出頭緒來。
西門吹雪看了眼這樣的白雲城主,突然站起來,轉身走了出去。
“哎,你要去哪裡?”陸小鳳莫名其妙的追問,“我們現在就要走麼?”
西門吹雪的腳步很快,他的人已經消失在門外,聲音才冷冷的傳到陸小鳳耳邊,“我去買許願牌。”
陸小鳳簡直要懷疑自己的聽力,他又問薛冰,“剛剛西門吹雪說了什麼?”
“西門吹雪說他要去買許願牌,要去求姻緣。就連西門吹雪這樣冷心冷面的人都肯替心上人系一塊許願牌,你卻非要費盡心思,耗盡手段才肯敷衍我。”薛冰沒好氣的捶了一圈在陸小鳳胸口上,率先追出去,“我要去看看西門吹雪這樣的一個人,到底會喜歡上怎麼樣的女孩子。”
薛冰搶在陸小鳳前面沖了出去,她快步的繞過偏殿,不經意的瞥到一個白色的人影。這人穿着一襲雪白的袍子,手裡捏着兩截折斷的竹簽,黑發高高束起,若不是腰上沒有佩劍,幾乎就要讓人錯認成西門吹雪或是葉孤城。
陸小鳳和葉孤城的腳步聲跟了上來,薛冰回頭看了一眼,再轉身回來的時候,這道白色的人影就像是化作一股青煙,突然消失在空氣裡。